第十一章 转守为攻说国舅(第11/13页)

李义府明日就将卸职,今夜非他值宿,主意拿定,忙与王德俭换值,依旧回中书省舍人院;草草安排罢文书便已将近二更,急寻阁门使请求见驾。

哪有大半夜扰皇帝睡觉的道理?到这会儿皇上肯不肯见都难说,李义府也顾不得欺君之罪了,声称有万分紧急之事,背着手在延明门下忐忐忑忑候了一刻钟,总算见阁门使归来,说皇上答应接见——这第一关算是成功闯过。

他不敢怠慢,一边借着朦胧月色快步前行,一边心里想着说辞,不多时已来到两仪殿前。但见殿中灯火昏暗,几个小宦官站在门口,哈欠连连打着灯笼,正没好气地望着他走来。他也来不及再想什么,一溜小跑奔上大殿,就势伏倒在地:“臣中书舍人李义府见驾,吾皇万岁万……”

“行了行了!”李治摆摆手,“有什么事快说吧。”他盘坐御位之上,虽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倒还挺精神的——看来今夜无眠之人绝不止李义府。

这话怎么说呢?一开口就说皇上您帮帮我?这不欺君找死吗?李义府思索片刻,露出惯常的笑容,憨着脸皮道:“臣在东宫时常伴陛下左右,今臣值宿省中,观月明星稀,偶又想起昔年君臣对月共饮之事,挂念龙体一时心切,故叩阁请见,欲问陛下圣安。”

李治还真没生气,只是叹道,“天下最无情无义者就属你们这些人。当年高谈阔论踌躇满志,何其殷切?一旦进位各顾禄米、攀权结贵者有之,忘恩负义者亦有之,独不见忧心于朕者。好不容易你今日想起朕,还深更半夜搅朕安睡。”这话透着牢骚。

李义府尴尬一笑,回道:“皇恩浩荡,臣等自不敢忘。只苦位居下僚官卑言轻,虽有忠孝之心报效无门。非独臣如此,便是元超、敬玄等,臣也敢保他们皆有拳拳之心。”东宫旧人谁不想跟皇帝多近乎?还不是因为有个权臣从中作梗嘛!

李治恍然大悟般点了点,随即高声问道:“除了向朕问安,再没别的事?”他实在不傻——大半夜突然见驾,说是想我,哄弄鬼啊?位居下僚官卑言轻,今天怎么就敢造次呢?

“有!”李义府也知糊弄不过,“臣斗胆请立武昭仪为后!”

终于听到这个声音了,从臣下听到这声音啦!李治抑制不住胸中喜悦,兴奋地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又渐渐冷静,犹疑地望着李义府:“你所言者颇合朕意,但此事关乎废立,非私下所能谋,何不抒己见于朝堂?”

“臣正欲首倡此议,遂先请示于陛下。”

李治这才欣然而笑:“甚好!来日你可上书明奏此事。”

“不过……”

“有何难处?”

“太尉欲贬臣至壁州,中书敕文已成,来日臣便当辞朝远行,事不就矣。”

“李义府!”李治一下子明白他真实来意,顿时又失望又愤怒,“好大胆子!深夜觐见花言巧语,以立后之事挟君,你当朕可欺?”

“不敢。”李义府双膝落地,“天下人咸愿武氏为后,此乃顺天应人之事,臣固当请之。”

“巧言令色……”李治差点儿气乐了——天下人都愿意让媚娘当皇后?别开玩笑了,天下百姓有几人知道有这么个武昭仪?

李义府兀自狡辩:“臣不敢欺君。”

“诏敕已成,朕亦莫能改,休复言!”李治说罢拂袖,便要转回后宫。

“陛下!”李义府跪爬几步,呐喊道,“难道您不念臣在东宫时伴读效力之情?”

李治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你不过贪恋官位,欲苟全而已。朕不治你欺君犯上之罪已是顾念旧情。”

“不错,臣确实贪恋官位。”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李义府索性豁出去了,“因臣深知自己这官位得来不易,今无过而失之,心中实难平!臣虽不才,自幼勤学,邀先帝以乌鹊,伴陛下于春宫。若非明主垂爱特加恩典,以臣之门第,虽读书破万、学富五车、悬梁刺股、铁砚磨穿,七品县令岂可得乎?乃知朝廷取才、用人不公也!”

李治先是一愣,继而喝问:“你敢毁谤朝廷?”

“陛下若说此乃毁谤,那就算毁谤吧。但臣所毁者乃今之朝廷,非陛下之朝廷!”

这真是骇人听闻之言,竟然说朝廷不是天子的。就凭这一句话,足可灭其满门,但李治竟岿然未动——他说的不假,现在的朝廷确实不是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