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转守为攻说国舅(第13/13页)

整整一夜,他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坐着,脑子里空空如也。不知坐了多久,天朦朦亮了,洒扫的小吏来干活;又过一阵子,下属的通事舍人来了,向他施礼问安,他哼都没哼一声;李安期、刘祥道也到了,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不睬;王德俭挤眉弄眼的,他还是视而不见。好在大伙都知道他被贬官,心里不好受,谁也不与他计较。

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看着同僚各忙各的,看着来济在一群小吏簇拥下走进来,看着李安期把贬他的那份敕书夹到一摞敕书中,看着那摞文书交到来济案头。来济一一过目,当翻到那份敕书时还特意瞥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全部看完,来济把敕书递给了贴身小吏:“走,去门下政事堂。”刚要起身,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呼号——

圣上口谕……

众人皆感意外,都愣在原地,只见大宦官范云仙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侍卫,手里捧着一只木斛,却用杏黄绸缎盖着,瞧不见里面装的东西。李义府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跃起。

范云仙傲然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到来济身上:“来公,圣上有口谕:李义府乃潜邸旧臣,侍驾多年、肱骨腹心、器能拔群、屡进善言,不宜贬往外任,请来公收回敕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来济身上——作为宰相,作为无忌亲信,即便是皇帝的口谕他也完全可以抗拒。

来济从小吏手中拿过那摞文书,翻出那张黄藤纸敕书,假装重新审阅,心下暗暗盘算——我乃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只是兼职宰相,崔敦礼才是真正的中书令,人家有病我代为掌管,不便做事太绝;皇上和元舅已经闹得很僵,再抗旨不啻为火上浇油;再说李义府与我曾为东宫同僚,我若执意贬他旁人必说我薄情寡义……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想至此,来济把敕书往旁边书案上一丢,拱手道:“臣奉命。”

李义府真真切切目睹了这一幕,想要高呼“皇上万岁”喉头却已哽咽,庆幸的泪水簌簌而下。

范云仙笑呵呵走到他面前:“李舍人,万岁还有恩赐。”说着他掀开侍卫手上的杏黄绸缎,底下竟是光闪闪的珍珠。

“这……”李义府的眼泪顿时惊了回去。

范云仙环顾左右高声道:“圣上说,李义府建言立武昭仪为后,体察朕意,忠心可嘉,赏珍珠一斛。”与其说是向李义府宣谕,不如说是当众宣布,谁支持改立皇后谁便有赏!

在众人欣羡的目光注视下,侍卫将那斛珍珠递到李义府手中。他一介文人哪里端得动,重重放在地上,却颤抖着捧起一大把,陶醉地欣赏着——寒门的穷小子,从小到大哪见过这么多珍珠?整整一斛,这得值多少钱啊?他饶阳李家六辈人加一块也没挣过这么多钱啊!

“皇上万岁!”这一声终于喊了出来。

范云仙又附到他边低声道:“万岁还命奴才提醒你,莫忘记昨夜之言。”说罢转身即去。

李义府忙趋步相送,手中兀自抓着那捧珍珠:“劳公公回禀,臣感念洪恩,决不负陛下所托……”此时一轮红日已冉冉升起,李义府喜悦难抑,将那捧珍珠高高地抛向天空,霎时流光溢彩、琳琅满目。

“哈哈哈……”李义府每时每刻都在对人笑,却唯有此时此刻是发自内心大笑——不仅官位保住,远大前程之门也已敞开。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他这只小麻雀便能飞上青天变凤凰,一览全树风光。高官厚禄富贵荣华,人活一世不就为这些吗?

而就在李义府身后不远处,那个出谋划策的王德俭更高兴。他摸着脖子上的肉瘤,心中暗忖——舅父果真没料错,圣上心意已决,这个试探深浅的小卒已成功过河,舅父他老人家可以亲自出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