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隋唐之佛学(下)(第6/13页)

关于最高境中活动之问题,《大乘止观法门》亦有极明确的见解。诸佛与众生同具染性,故诸佛亦可有与众生相同之染事。其所差只在觉与不觉。故对于此问题,《大乘止观法门》所说,亦较仅言“寂而恒照,照而恒寂”者为具体也。

(九)湛然“无情有性”之说

就一一事物皆为真心全体所现之说推之,则为湛然“无情有性”之说。

湛然为天台宗第九祖,世称荆溪大师,(“俗姓戚氏,常州人”,建中三年卒。暡《宋高僧传》卷六,《大藏经》卷五十页七三九暢)作《金刚錍》,立“无情有性”之说。无情者,谓如草木瓦石等。无情有性者,谓即无情之物,亦有佛性也。湛然云:

故知一尘一心,即一切生佛之心性。……万法是真如,由不变故。真如是万法,由随缘故。……故万法之称,宁隔于纤尘。真如之体,何专于彼我。是则无有无波之水,未有不湿之波。在湿讵间于混澄,为波自分于清浊。虽有清有浊,而一性无殊。纵造正造依,依理终无异辙。若许随缘不变,复云无情有无,岂非自语相违耶?(金刚錍,《大藏经》卷四六页七八二)

唯识宗以外界之事物,皆吾人之识所现。故皆为吾人所受用者,非其自身有存在,或有存在之价值也。正谓正报,依谓依报。正报如吾人之根身等,依报如外界之山河大地等,皆为吾人之受用而存在也。若依华严天台二宗所说,则一切皆真心所现;一一事物,皆真心之全体所现。如此,则一一事物,皆如水中之波,清浊虽有不同,而其湿性则一。故云:“虽有清有浊,而一性无殊。纵造正造依,依理终无异辙。”真如虽随缘而现为一一事物,而在一一事物之中,仍复常恒不变。“真如之体,何专于彼我?”如此,则一一事物,皆有其自身之存在,而且皆有佛性。故云:“若许随缘不变,复云无情有无,岂非自语相违耶?”

由此言之,普通所谓无情有情之分,实已不存。湛然云:

圆人始末知理不二,心外无境,谁情无情?法华会中,一切不隔;草木与地,四微何殊?举足修途,皆趣宝渚;弹指合掌,咸成佛因。与一许三,无乖先志。岂至今日,云无情无?(《金刚錍》,《大藏经》卷四六页七八五)

物物皆有佛性,湛然之为此说,自有其前提,如上所述者,固不必为有意的推衍道生一阐提有佛性之说。然自哲学史之整个观之,则中国佛学家思想在此方面之发展,可谓至湛然而造极也。

二 【慧能、神会、宗密】

(一)慧能、神会与禅宗

以同一之观点言之,则道生顿悟成佛之说,至禅宗之顿门而造极。中国所谓禅宗,对于佛教哲学中之宇宙论,并无若何贡献。惟对于佛教中之修行方法,则辩论甚多。上文谓南北朝时,道生主张“忘筌取鱼”、“顿悟成佛”之说。谢灵运以为“学”之所得,与“悟”不同。佛教中所说修行之最高境界,可以一悟即得;即积学之人,亦须一悟,方能达此最高境界。此意至后日益推衍,遂有谓佛法有“教外别传”。谓除佛教经典之教外,尚有“以心传心,不立文字”之法。佛教之经典,如筌,乃学人所研究。然若直悟本人之本心即是佛之法身,则可不借学而立地成佛。中国之禅宗中之顿门,即弘此说者也。

禅宗中所传述之禅宗历史,以为此宗直受释迦佛之心传,“以心传心,不立文字”,(相传达磨答慧可语)传至菩提达磨乃至中国。达磨于梁武帝时至中国,为中国禅

宗之开创者,为中国禅宗之初祖。达磨传慧可为二祖,慧可传僧璨为三祖,僧璨传道信为四祖,道信传弘忍(姓周氏,家寓淮左浔阳,一云黄梅人也。卒于唐高宗上元二年暡西历六七五年暢。《宋高僧传》卷八有传。)为五祖。五祖后禅宗分为南北二宗。北宗以神秀(《宋高僧传》云:“姓李氏,今东京尉氏人也。……以神龙二年暡西历七〇六年暢卒。”)为六祖,南宗以慧能为六祖。此外旁出分歧者,派别甚多。就中所谓南宗,尤主所谓“顿门”。慧能姓卢,南海新兴人。唐贞观十二年,生在蕲州。受学于弘忍,后又南返讲学于韶州。以先天二年(西历七一三年)卒。(《宋高僧传》卷八,《大藏经》卷五十页七五四至七五五)其弟子神会姓高,襄阳人。至岭南受学于慧能,后以其学北上攻击北宗,卒倾动当世,南宗乃为禅宗之正统焉。以上元元年(西历七六〇年)卒。(同上,《大藏经》卷五十页七五六至七五七)禅宗中所传述之禅宗历史,关于菩提达磨及印度传法统系,不必即为真正的历史。要之,在南北朝时,中国自有“顿悟成佛”之说;至于唐代,其说大盛,此为事实。至其间传授之迹,则亦不必如禅宗中所传述之禅宗历史所说之若此整齐画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