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安妮王后(第20/27页)
“听说你让人画了像,克伦穆尔先生。我也让人画了像。你看到画好的成品了吗?”
“还没有,汉斯太忙了。”即使在这个晴朗的早晨,在这扇形的拱顶之下,大使看起来还是脸色发青。“哦,”他说,“随着这位王后的加冕,我们两国的关系似乎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友好状态。在完美的基础上再怎样改善?我问您,先生。”
大使鞠了一躬。“然后走下坡路?”
“我们尽力吧,您知道。尽力保持一种互用互利的状态。当我们的君王再一次地互相指责的时候。”
“又一次加来会晤?”
“也许一年之内。”
“不会更早?”
“我不会无缘无故地让我的国王漂洋过海。”
“我们得谈谈,克伦穆尔。”大使用一只平平的手掌在他的胸部,正胸口上,拍了一下。
安妮的队伍九点钟时准备完毕。她披着紫色的天鹅绒披风,上面有貂绒饰边。在一路铺至圣坛的蓝布上,她要走七百码远,她的脸上显出陶醉的神情。老诺福克公爵夫人远远地在她身后,托着她的裙裾;在较近处,温切斯特主教和伦敦主教分立两旁,牵着她长长的礼服的摆边。这两个人,加迪纳与斯托克斯利,在离婚案中都是国王的手下;可是现在,他们看上去似乎但愿远离他再婚的活生生的对象,她高高的前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那紧闭的双唇——在她到达圣坛的时候——仿佛消失在她的面孔里。谁说两位主教该牵着她的裙摆?这全都写在一本伟大的书里,那本书很古老,以至于你几乎不敢触碰,不敢对着它呼吸;李尔似乎能将它倒背如流。他想,也许该把它抄下来重印。
他在脑海里记了下来,然后将自己的意志集中在安妮身上: 要安妮在圣坛前弯腰下去伏地祈祷时,不要失足绊倒,当她的肚皮距离神圣的地面还有十二英寸时,她的侍从们走上前来搀扶住她。他发现自己在祈祷: 这个孩子,他半成形的心脏此刻正贴着石头地面跳动,愿他被这一时刻圣化,愿他像他父亲的父亲,像他的都铎叔伯们;愿他坚强,机敏,留心每一个机会,充分利用好哪怕是最微小的转机。亨利是沃尔西创造的,如果他再活上二十年,然后让这个孩子继承王位,那么我就能培养出我自己的国王: 以展现上帝和英格兰联邦的荣耀。因为到时候我还不会太老。看看诺福克,已经年过六旬,当他参加佛洛顿战役时,他父亲已是七十高龄。我也不会像亨利•怀亚特那样,说,我现在已经不问世事了。因为除了世事,还能有什么呢?
安妮颤悠悠地重新站起身。在香雾缭绕之中,克兰默正在将节杖、象牙权杖放进她的手里,接着把圣爱德华王冠在她头上放了片刻,马上又换成一顶更轻便、更好戴的冠冕: 就像在变戏法,他的双手非常灵活,似乎这一辈子就是在把王冠放过来,换过去。大主教看上去有几分兴奋,仿佛有人给了他一杯热牛奶一般。
施涂油礼后,安妮缓缓退下,缭绕在她身边的香雾将她隐藏了起来: 安妮王后,退进了一间为她安排的卧室,去为出席威斯敏斯特大厅的宴会作准备。他不大客气地从那些达官贵人中间穿过——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说不会来这儿的人——突然看到王室治安官查尔斯•布兰顿骑在他的白马上,准备跟这些人一起进大厅。他是一个高大、耀眼的人物,他从他身上收回目光;他想,查尔斯也不会比我活得更久。他退回到暗处,朝亨利那边走去。不过有件事情让他停住了脚步,他看到一件红色法袍的下摆在一个角落一晃而过;很显然,那是从自己队列中逃出来的某位法官。
威尼斯大使挡在亨利包厢的门口,可亨利挥手示意他让开,说,“克伦威尔,我妻子看上去难道不健康吗?她难道不漂亮吗?你能不能去看看她,并给她……”他环顾四周,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当礼物,然后从自己的手指上取下一枚钻石戒指,“你能给她这个吗?”他吻了一下戒指。“还有这个?”
“我很希望去传达这份深情,”他说,并叹了口气,好像他是克兰默似的。
国王笑了起来。他容光焕发。“这是我最美好的,”他说,“这是我最美好的一天。”
“直到孩子降生之日,陛下,”威尼斯大使躬身说道。
为他开门的是玛丽•霍华德,诺福克的小女儿。
“不,您肯定不能进来,”她说。“绝对不能。王后已经脱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