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安妮王后(第19/27页)
第二天: 把安妮带到威斯敏斯特。天还没亮他就起床了,从城垛里注视着淡淡的云在柏蒙西河岸的上空渐渐消散,那清净如水的清晨的凉意被持续的、金色的暖意所取代。
走在她的队伍最前面的是法国大使的随从。然后是穿着红色法袍的法官们,穿着蓝紫色古式服装的巴斯骑士,接着是主教们,大法官奥德利及其随从,穿红色天鹅绒的大贵族。安妮坐在一辆挂着银铃的白色小轿子上,由十六位骑士抬着,每走一步,每一次呼吸,银铃都叮铃作响;王后一袭白衣,她的身体在奇异的皮肤下微微发亮,脸上泛着得体的庄重的微笑,头发在一圈宝石下披了下来。在她的后面,是骑着小马、穿着白色天鹅绒的侍女们;老年贵妇们坐在自己的四轮礼车里,脸上显出不屑的神情。
沿途的每一个路口,都有壮观的游行和栩栩如生的雕像,对她的美德的吟诵和来自市政府金库的金质礼物,她的白猎鹰纹章加上了冠冕并环绕着玫瑰,在健壮的十六骑士的脚下,鲜花被踩成了花泥,于是香气像烟雾一般升了起来。沿途挂满了壁毯和旗帜,根据他的命令,马蹄下的地面被铺上了沙砾以防打滑,为了避免骚乱和拥挤,人群被限制在栏杆后面;全伦敦可以召集起来的执法人员都在人群之中,因为他已经决心,在未来的日子里,如果有人想起这一幕并讲给那些不在场的人听,绝对不能让他们说,哦,安妮王后的加冕仪式,我就是那一天被人偷了。芬丘奇街,利德贺街,奇普街,保罗墓地,舰队街,律师协会,威斯敏斯特大厅。太多的喷泉里流的是酒,以至于很难找到一个流水的喷泉。而俯瞰着他们的,是另外一些伦敦人,那些生活在半空中的怪物,那些没有被计算过的人口,包括石头男人、石头女人以及石头畜生,还有那些非人非兽的东西,长着獠牙的兔子和飞翔的野兔,四脚的鸟类和带翅膀的蛇,鼓着眼睛长着鸭嘴的小鬼,围着树叶或长着山羊头或公羊头的男人们;还有各种各样的动物,有长着一身卷毛和皮翅膀的,有长毛耳朵和分趾蹄的,有长了角在吼叫的,有长羽毛的,有带鳞片的,有的在大笑,有的在歌唱,有的拉下嘴唇露出牙齿;狮子和修士,驴子和鹅,魔鬼把孩子们塞进自己的肚子里,除了那无助的摆动着的小脚,已经全都被吃掉;有石灰石的或铅制的,有金属的或大理石的,在人们头上尖叫嘲笑,从扶壁、墙上和屋顶大声叫嚷、做鬼脸、干呕。
那天晚上,经国王的准许,他回到奥斯丁弗莱。他拜访了他的邻居查普伊斯,查普伊斯避开了这一天的活动,他关上门窗,塞紧耳朵,不听那喧闹的号角和典礼的礼炮声。他带了一支看上去有点滑稽的小队伍,由瑟斯顿领头,给大使送来了蜜饯以消解他的闷气,还有萨福克公爵送给他的一些上好的意大利葡萄酒。
查普伊斯迎接他时,毫无笑容。“嗯,红衣主教没做成的事情你做成了,亨利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的主人能公正地看待这些事情,我对他说,从亨利的角度来看,他没有在多年前起用克伦威尔真是遗憾。否则,他的事情会进展得更顺利的。”他刚想说,我这一切都是红衣主教教的,可查普伊斯却抢过话头。“红衣主教如果来到一扇关闭的门前,他会好言称赞——哦,漂亮而听话的门啊!然后,他会试图哄着它打开。而你也是一样,也是一样。”他给自己倒了一些公爵送的酒。“但不得已的时候,你会干脆一脚踢开。”
这酒是布兰顿所喜欢的那种陈年、名贵的酒,查普伊斯很欣赏地品味着,一边说,我真是不明白,这个愚昧的国家里的事情我完全不明白。克兰默现在是教皇吗?要么亨利是教皇?也许你是教皇?我那些今天在人群中的手下说,他们很少听到有人向情妇欢呼,倒是有很多人恳求上帝保佑凯瑟琳,那位合法的王后。
是吗?我不知道他们是在哪一座城市。
查普伊斯吸了吸鼻子: 他们满可以感到奇怪。最近以来,国王身边只有法国人,而她,博林,本身也是半个法国人,而且完全被他们收买;她家的所有人都在弗朗西斯的口袋里。但是你,托马斯,你没有上那些法国人的当吧?
他让他放心: 我亲爱的朋友,一刻都没有。
查普伊斯哭了;这可不像他: 全是因为那名贵的酒。“我辜负了我的皇帝主子。我辜负了凯瑟琳。”
“没关系。”他想,明天是另一场战斗,明天是另一个世界。
黎明时他到了教堂。庆祝的队伍六点钟就已经整队排好。亨利将从一间有格子窗的包厢里观看加冕,包厢位于一处彩绘的石砌建筑里。八点左右的时候,他探进头去时,国王已经满怀期待地坐在一只天鹅绒坐垫上,有位仆人跪在地上为他打开早餐。“法国大使会跟我一起,”亨利说;当他匆忙离开时,正好见到了那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