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2. 最亲爱的克伦威尔(第17/30页)

她抬起头。此刻也许不早了,但还有时间让安妮露出会意的笑容。“他们认为你不一定会来。”

八月: 红衣主教写信给国王,信里满是牢骚,说他正被债主们所纠缠,“完全活在痛苦和恐惧之中”——但传回来的消息却并非如此。据说他经常举办宴会,宴请当地的名流。他像以往那样乐善好施,审理诉讼,对关系不和的夫妻耐心劝说,让他们重归于好。

六月份时,瑞斯里与国王寝宫的威廉•布莱里顿一起去过一趟索思韦尔: 让红衣主教在一份请愿书上签字——亨利在让人传签这份请愿书,他准备把它呈给教皇。这是诺福克的主意,让贵族和主教们在请愿书上签字,请求克雷芒让国王获得自由。请愿书中有些隐隐约约、不甚明确的威胁,但克雷芒对威胁已经习以为常——他最擅长让问题悬而不决,使一方与另一方抗衡,然后自己从中调停。

据赖奥斯利说,红衣主教看上去很健康。他的建筑工作似乎不只是小修小补和几处翻新。他一直在全国各地搜罗装玻璃的工人、木匠以及管子工;大人一旦决定改善卫生设施时,就是个不祥之兆。他每拥有一个教区,就一定要把塔楼加高;每下榻一处地方,就一定要制定排水规划。过了不久,就会是土木工程,还有管道的铺设。接着他还要修建喷水池。不管他走到哪儿,都会受到人民的欢呼。

“人民?”诺福克说,“就算看到一只野猴子,他们也会欢呼。谁在意他们欢呼什么呢?那些人都该死。”

“他们死了你向谁征税呢?”他说,诺福克忧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否在开玩笑。

红衣主教受欢迎的传言并没有让他高兴,反而让他担心。国王已经赦免了沃尔西,但如果他被触怒过一次,也就可能有第二次。如果他们能编出四十四项指控,那么——如果想象不受事实的约束——他们还可以再编出四十四项。

他看见诺福克与加迪纳交头接耳。他们抬头看着他;眼中有怒色,但没有说话。

赖奥斯利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帮他写机密信件,写给红衣主教,也写给国王。他从来不说,我太累了。他从来不说,天太晚了。他记得要求他记住的一切。就连雷夫也不会比他更出色。

到了现在,姑娘们该参与家族的事务了。乔安抱怨她女儿的针线活很糟糕,不过,当她偷偷地把针转移到反手上时,似乎缝出了一种笨拙的、让人难以模仿的来回针脚。她得到了将他写往北方的信缝起来的任务。

1530年9月: 红衣主教离开索思韦尔,分步骤不慌不忙地向约克进发。他下一部分的行程变成了胜利大游行。乡村各处的人蜂拥而至,在路边岔口等待着他,希望他能用神奇的手抚摸他们的孩子们;他们称之为“坚信礼”,但这似乎是某种古老的圣礼。他们成百上千地拥来,惊奇地凝望着他;他则为他们所有的人祈祷。

“枢密院在监视红衣主教,”加迪纳一边从他身旁匆匆经过,一边说,“他们已经关闭了口岸。”

诺福克说,“告诉他如果我再碰见他,我会将他连骨头带肉生吃掉。”他把原话写了下来:“连骨头带肉”,然后送往北方。他能听见公爵的牙齿嚼得“嘎嘎”响的声音。

10月2日,红衣主教抵达他位于考伍德的府邸,这里距约克还有十英里。他的即位仪式安排在11月7日。有消息称他已经召集教会的北方代表开会;会议将于他即位的次日在约克举行。这是他宣布独立的信号;有些人还可能觉得这是叛乱的信号。他没有告诉国王,也没有告知坎特伯雷大主教老渥兰;他能听见红衣主教温和而开心的声音在说,得了,托马斯,他们凭什么得知道?

诺福克召见了他。他满脸通红,一见面就咆哮起来,嘴角糊着白沫。他原本在军械官那儿试盔甲,有些部件此刻仍然穿在身上——比如护胸背的铁甲——所以看上去就像一口里面的水即将烧开的铁锅。“他以为自己能在那儿挖地三尺,给自己凿出一个王国吗?有了红衣主教的帽子还不够,非得要一顶王冠才能满足那该死的天杀的屠夫崽子托马斯•沃尔西,那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他垂下视线,以免公爵停住话头,来揣摩他的心思。他心里想,红衣主教大人会是一位多么优秀的国王;他处理事情时那么和善,那么果断,那么老练,同时又那么公正,那么快捷,那么明察秋毫。他的统治会是最好的统治,他的仆从会是最好的仆从;他会为自己的国家感到多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