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2. 最亲爱的克伦威尔(第18/30页)

他的目光跟随着公爵,只见公爵手舞足蹈,唾沫四溅;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公爵转过身时,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瘦骨嶙峋的大腿,接着,他的眼睛里涌出一滴眼泪——可能是疼痛,或别的什么原因。“啊,你认为我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克伦威尔。我并没有那么狠心肠,以至于看不到你所处的现状。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说的是,就我所知,在英格兰,再也没有谁能像你一样,肯为一个已经失势和垮台的人这么竭尽全力。国王也这么说。就连皇帝的人查普伊斯也说,对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家伙,你真是无可指摘。我说,真是可惜,你先碰到了沃尔西。真可惜你没有为我工作。”

“嗯,”他说,“我们大家的愿望是相同的。让你的外甥女成为王后。难道我们不能合作吗?”

诺福克哼了一声。在他看来,“合作”这个词有些不妥,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不妥。“别忘了你的身份。”

他鞠了一躬。“我会记着大人你长期的关照。”

“听着,克伦威尔,我希望你能到肯宁霍尔去一趟,到我家去见见我,并跟我夫人谈谈。她是个很难对付的女人。她认为我不该为了自己享乐的欲望,而在家里养个女人,你明白吧?我说,那她该去哪儿?你想让我在寒冷的夜晚不得安宁,出门走结冰的夜路吗?我好像没办法跟她很好地交流;你看你能不能去一趟,帮我处理一下这件事?”他急促地解释道,“当然,不是现在。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见我外甥女……”

“她怎么样?”

“依我看,”诺福克说,“安妮恨不得要杀人。她恨不得把红衣主教的内脏装在盘子上喂她的猎犬,并把他的四肢钉在约克的城门上。”

这是个阴沉沉的上午,你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朝安妮看去,但在那一团亮光的边缘,有个影子在晃动。安妮说,“克兰默博士刚从罗马回来。当然,他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好消息。”

他们彼此认识;克兰默有时也为红衣主教效力,实际上,谁没有呢?他现在正为国王的案子而奔忙。他们谨慎地拥抱了一下: 一位是剑桥学者,另一位是帕特尼人。

他说,“先生,你为什么不来我们学院呢?我是说,红衣主教学院?大人对此深感遗憾。我们会让你很舒适的。”

“我想他希望活得久一些,”安妮嘲讽道。

“但是恕我冒昧,安妮小姐,国王差不多跟我说过,他会亲自接管牛津学院。”他笑了笑。“也许能以你的名字命名?”

这个上午,安妮戴的金项链上坠着一个十字架。她时不时地用手指拨弄着它,似乎很焦躁,接着又把手缩回袖子里。这成了她的一种典型习惯,以至于有人说她是想掩饰什么,可能是有残疾;不过他觉得,她只是一个不愿意把手露出来的女人。“我舅舅诺福克说,沃尔西出门时,后面跟着八百名全副武装的人。据说他手中有凯瑟琳的信——这是真的吗?他们说罗马将做出判决,命令国王跟我分手。”

“那将是罗马方面的一个明显错误,”克兰默说。

“的确是的。因为他是不会听命于人的。英格兰国王难道是个普通教士不成?或者是个孩子不成?法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他们的国王能管得住教士。廷德尔先生说,“一个国王,一种法律,这是每个王国的上帝之令。”我读过他的《基督徒的顺从》这本书。我还亲自把它推荐给国王,并且标出了与他的权威相关的段落。臣民应该像顺从上帝一样顺从国王;我理解得没有错吧?教皇将会明白自己的身份。”

克兰默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就像一个孩子——你在教她读书,而她突然表现出的天资却让你感到惊叹。

“等一等,”她说,“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们看看。”她侧过头去。“凯里夫人……”

“哦,拜托,”玛丽说,“这件事不要外传。”

安妮弹了一下手指。玛丽•博林走上前来,出现在亮光下,一头金发闪着光泽。“拿出来吧,”安妮说。她拿出一张纸打开。“这是在我床上找到的,你们能信吗?那是一个晚上,那个病怏怏的、面无血色的小鬼头正在铺床单,当然,从她嘴里我什么也没掏出来,你横她一眼她都会哭。所以我无法知道是谁放的。”

她展开的是一幅图。上面有三个人。中间是国王。他魁梧英俊,而且为了确保你不会弄错,他还戴着一顶皇冠。他的两边各站着一个女人;左边的那个没有脑袋。她说,“那是王后,凯瑟琳。这个是我。”她笑了起来。“无头的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