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幽灵的主人(第22/31页)
“后面无疑会解决的。”大法官的声音几乎小得像猫一样。“你会舒舒服服,该有的东西都会有的。已经做了安排。”
“但是安排待多久呢?”
没有人回答。在她的房间外面,伦敦塔总管威廉·金斯顿正在等待着。金斯顿身材魁梧,体型与国王相当;他为人庄重,但是他的职务和长相一直让最坚强的人也心生恐惧。他想起了沃尔西,想起金斯顿当年去内地逮捕他时的情景:红衣主教双腿发软,不得不坐在箱子上喘口气。他低声对奥德利说,本该把金斯顿留在家里,我们自己带她过去的。奥德利喃喃道,“当然,我们是可以那样;不过秘书官大人,你不觉得你自己也是够吓人的吗?”
他们来到室外后,大法官的态度变了,这让他感到不解。在国王的栈桥边,石兽的脑袋在水中起伏,他们——这些大人们——的影子也随波荡漾,而被推翻的王后则像镜中的火苗一般摇曳着:他们的周围沐浴着午后的和煦阳光,耳边传来阵阵鸟鸣。他扶安妮上了船,因为奥德利似乎不愿意碰她,而她又躲着诺福克;她似乎想试探一下他的想法,低声说道,“克伦穆尔,为了沃尔西的事情,你一直都没有原谅我。”费兹威廉瞥了他一眼,咕哝了一句什么,但是他没有听清。红衣主教当权时,曾经对费兹赏识有加,也许他们此刻有着同样的念头:安妮·博林现在也尝到被人轰出家门、赶到河上的滋味了吧,随着船桨的一次次划动,你的整个生命也就一步步退出人生舞台。
诺福克在他外甥女的对面坐下,他抽动着嘴唇,啧啧有声地说,“你明白了吧?你现在明白了吧,夫人!把自己的家人踢到一边,你明白会是什么下场了吧?”
“我想‘踢到一边’这个词不恰当,”奥德利说。“她并没有那样。”
他恼怒地瞪了奥德利一眼。在指控乔治弟弟的问题上,他已经要求谨慎行事。他不希望安妮突然哭闹起来,将谁打翻落水。他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水面。护送他们的是一队持戟卫兵,他欣赏着他们手中的精制斧刃以及斧刃上的锋利光芒。从制造兵器的角度来说,那些长戟的造价出奇地低廉。但作为战场上的一种武器,它们也许有过辉煌的时光。他想起了意大利,想起了那里的战场,以及手持长矛冲锋陷阵。伦敦塔里有一间炸药库,他很想去那里跟炸药师们谈一谈。但也许可以改天再说。
安妮说:“查尔斯·布兰顿在哪儿?我敢说,没能看到这一幕,他肯定觉得遗憾。”
“我想他跟国王在一起,”奥德利说。他转过身来,对他小声说道,“正在对国王说你的朋友怀亚特的坏话。对此你要有所准备,秘书官大人。”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河岸上。“怀亚特那么优秀,失去他就太可惜了。”大法官嗤之以鼻。“情诗救不了他。反而会毁了他。我们知道他写的是谜语一般的诗。不过我想,国王也许会觉得它们已经被解开了。”
他不这么认为。有些语码非常微妙,乃至于在半行之内,或者在一个音节、一处停顿之中,而产生完全不同的含义。他没有问过怀亚特任何使他不得不撒谎——尽管他可能会掩饰——的问题,为此他一直并且将会感到自豪。罗奇福德夫人曾向他解释,安妮本该掩饰或装装样子的:第一次与国王共度春宵时,她本该表现得像个处女,僵硬地躺在那儿,默默哭泣。“但是,罗奇福德夫人,”他反对道,“如果看到对方那么恐惧,任何男人都会不战而退的。国王可不是强奸犯。”
哦,那好吧,罗奇福德夫人说。她至少应该奉承他。她应该表现出又惊又喜的样子。
他不喜欢这个话题:从简·罗奇福德的语气里,他感受到了女人那种奇特的冷酷心理。她们用上帝赋予她们的可怜武器——恶意,奸诈,欺骗的手段——来战斗,在彼此的交流中,她们可能会闯入男人都绝对不敢涉足的禁地。国王的身体没有边界,优美流畅,犹如他的王国:这是一个自我修建或自我侵蚀的岛屿,各种物质被冲进或咸或淡的水中;它有海岸圩田,有湿地,有被开垦利用的边缘地区;它有感潮水域,有排放的污水污物,有英格兰女人经常挂在嘴边的沼泽,以及只有手举火把的牧师们才敢蹚过的黑暗泥潭。
河面上的风很冷;几周之后才能迎来夏天。安妮注视着河水。她抬起头来,说,“大主教在哪儿?克兰默会为我辩护的,还有我的主教们,他们都是我一手提拔的。把克兰默找来,他会发誓说我是一个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