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黑皮书(第19/34页)

这项工程所需的材料和费用如下:石灰和沙子,橡木和特种水泥,锹和铲子,篮子和绳索,平头钉,大头钉,瓦楞钉,铅管;黄色和蓝色的瓷砖,窗户锁,门闩,插销和铰链,玫瑰形铸铁门把手;镀金粉,涂料,用来熏香新房间的两磅乳香;每位工人每天六便士,以及晚上工作时所用蜡烛的开销。

“我的朋友,”查普伊斯说,“安妮孤注一掷,非常危险。在她出手之前,你要先出手。别忘了她是如何整垮沃尔西的。”

他的过去犹如一座烧毁的房屋那样呈现在他的周围。他一直在建啊,建啊,但清理废墟花了他多年的时间。

在案卷司长官邸,他找到他的儿子,他正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家去接受下一阶段的教育。“格利高里,你还记得圣安坎贝尔吗?你说女人想摆脱没用的丈夫时就向她祈祷。嗯,如果男人想摆脱自己的妻子,可不可以向哪位圣人祈祷?”

“我想没有。”格利高里非常惊讶。“女人祈祷是因为她们没有别的办法。而男人可以请教神职人员,弄清其婚姻不合法的原因。或者他还可以把她赶出去,给她钱让她住在另一座房子里。就像诺福克公爵对他妻子那样。”

他点点头。“这很有帮助,格利高里。”

安妮·博林来到白厅与国王共度圣马提亚节。在一个季节的时间里,她简直判若两人。她身体单薄,营养不良,看上去就像当初等待的那段日子、徒劳地讨价还价的那几年——直到他(托马斯·克伦威尔)出来快刀斩乱麻。她热情洋溢的活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拘谨、几乎像修女一般的神态。但是她不像修女那样安详自若。她的手指要么捻弄着腰带上的珠宝,要么拉扯着袖子,或者一遍遍地抚摸着脖子上的首饰。

罗奇福德夫人说:“她曾经以为成为王后之后,仔细回想加冕的那段时光时会感到欣慰。但现在她说已经忘了。当她努力回忆时,事情却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而她并不在场。当然,她并没有告诉我。她只是告诉了乔治弟弟。”

从王后的房间传出一份报告:有位女先知告诉她,只要亨利的女儿玛丽还活着,她就不会怀上他的儿子。

你不得不表示佩服,他对他的外甥说。她准备出手了。她像一条蛇,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起攻击。

他一直认为安妮是一位高明的战略家。他从未相信她是一个热情、率真的女人。她的所作所为都经过算计,就像他一样。他这些年来已经注意到,她一直谨慎地利用着自己眼波流转的双眸。他心里想,不知道怎样才会让她恐慌。

国王在唱着:

“我最大的愿望伸手可触,

我的心愿总是在眼前;

我无须再苦苦地哀求,

求她允许我住进心间。”

原来他是这么认为。他尽可以一遍遍地哀求,不过对简毫无作用。

但国家的大事必须向前推进,可以采取如下措施:通过立法,规定威尔士占有一定的下院议席,使英语成为法庭语言,削减威尔士边界地区领主的权力。通过立法,解散年收益少于两百英镑的小修道院。通过立法,成立增收法院这样一个新机构,负责处理来自这些修道院的收益流入:理查德·里奇可以担任其首席法官。

三月,议会否决了他的新济贫法案。关于富人可能对穷人负有某些义务——如果你像英格兰的绅士们那样,在羊毛贸易中发了财,那么,对那些失去土地的人,那些没有工作的工人,无田可种的农民,你就负有某些责任——下院觉得这一点实在难以理解。英格兰需要道路、堡垒、港口和桥梁。人需要工作。老老实实的工作原本可以保证国家的安全,可是你却看着他们四处要饭,这是一种耻辱。难道我们不能把人手与工作两者结合起来吗?

但议会无法理解创造就业怎么成了国家的职责。这些事情不是在上帝的掌控之中吗,贫穷和无所依靠不是他的永恒秩序的一部分吗?凡事皆有时:有挨饿的时候,也有盗窃的时候。如果连下半年的雨,烂掉田里的谷物,那其中一定有天意;因为上帝了解自己该做什么。对有钱和具有事业心的人来说,仅仅是为了给不愿工作的人一口饭吃,就要他们支付所得税,简直是岂有此理。如果克伦威尔秘书官认为饥荒会诱发犯罪:那么,现有的绞刑吏还不够吗?

国王亲临下院支持该法案。他想做受人爱戴的亨利,做他的子民的父亲,他的羊群的牧人。但议员们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瞪得他退了回去。法案受到全面抨击。“到头来成了一项惩罚乞丐的法案,”理查德·里奇说。“与其说是维护穷人,还不如说是反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