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会政治的青年(第15/19页)

表面的胜利使詹姆斯二世忘记了他的政权不是依靠王室的强大,而是依靠内地国教徒-托利党绅士的勉强效忠和伦敦布尔乔亚的勉强容忍才得以维持的。1687—1688年,他迈出了致命的一步,两度发布《信仰自由宣言》(Declaration of Indulgence),其目的是将英国主流社会排斥的极左(清教徒)和极右(天主教)势力团结起来,颠覆国王自己的政治基础——国教会,从而为英国的天主教复辟创造机会。在人类全部历史上,愚蠢程度能够与之媲美的,也只有二战时期的某些巴勒斯坦犹太团体,建议借助纳粹德国的兵力推翻大英帝国在巴勒斯坦的统治,从而实现犹太国独立。

托利党人被国王的恩将仇报惊呆了。早在内战前,詹姆斯一世的名言“没有主教,就没有国王[208]”就是维系保王党-骑士党-托利党大家庭的基本价值观。查理一世在一切利益问题上都愿意谈判,唯独在坚持(国教会)主教制的原则问题上宁愿选择断头台也不作丝毫妥协。骑士党流亡者在这位王室殉道者的精神感召下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在扬眉吐气的复辟时代,他们同意接受革命造成的大多数既成事实,唯独在恢复国教会(国教会)主教制的原则问题上,他们坚定不移地执行到底。即使在光荣革命之后,托利党最后的宪法理论家罗伯特·菲尔默爵士仍然在坚持教皇和民众是正统君主制的两大蟊贼。然而,托利党人忠于正统君主的原则,正统君主却不忠于托利党的原则。

清教徒生长于血腥玛丽和圣巴托洛缪大屠杀的恐惧中,如果有什么能比国教会主教制更能让他们痛恨的事物,那就只能是天主教会教皇制。在社会上,这些清教徒大多数是小商人和手工业者,习惯于用激进思想表达他们对伦敦商业寡头的不满,在关键时刻却又常常跟着商业寡头走。他们当时无视斯图亚特王朝的姿态,后来又加入了欢迎威廉·奥兰治的行列。

只有詹姆斯二世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孤家寡人。国教会七主教联名请愿,恳请国王收回成命。詹姆斯二世将七主教投入伦敦塔。七主教的委员会宣称:“如果国王可以取消有关我们国土宗教的法律,那就没有什么法律不可以取消。如果国王可以取消王国的一切法律,那么一切臣民的生命、自由、财产将置于何地!上帝慈悲[209]!”鲍威尔(John Powell)法官对陪审团说:“如果本案成立,就不需要有国会了。一切立法将由国王乾纲独断。我将本案留给上帝和诸君的良心。”

1688年6月,七主教无罪释放。同月,国王收获又一次关键性的胜利:威尔士亲王詹姆斯·爱德华诞生。至此,等待天主教王室自然绝嗣的希望破灭,最后的摊牌无法避免。辉格党因为自己的鲁莽而濒临失败,却又因为敌人加倍的鲁莽而绝处逢生。

七、光荣革命:国会政治的成年礼

1660年,伦敦市在查理二世的复辟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1688年也是这样。伦敦市长、元老和50名理事出席国会,与议员共计王国的未来。伦敦市的宪章也与王国宪法同步。查理二世的1683年宪章规定的元老投票制和铁票选举人团取消,布尔乔亚恢复了原有的法权。1689年2月,威廉·奥兰治召开的公约国会,通过了(规定一年后解散常备军的)《陆海军惩治条例》(Mutiny Act)。这意味着英格兰从此回到安全可靠的手——士绅和布尔乔亚掌握的民兵——中,排除了常备军和暴民的噩梦。《权利法案》(Bill of Rights)和《宽容法案》(The Act of Toleration)、《权利宣言》(The Declaration of Rights)声称“国会议员的选举应当自由” 这一点并没有完全实现,只是逐步改善。正如都铎、斯图亚特王朝的国会选举并没有完全受到控制,威廉、安妮和汉诺威王朝的国会选举也不是戏剧性地突变为完全自由。直到19世纪中叶,受豪门或腐败关系网络操纵的口袋选区(The Pocket Borough)仍然是公开的秘密。但查理二世一朝仍然存在的那种政府主持、教会和司法配合的制度性操纵渐渐被人遗忘,以至于后人往往认为这是拉丁美洲特有的现象。

1688年以后,托利党的忠诚日益集中于教会而不是王室。1701年《王位继承法案》(The Act of Settlement)结束了王室与国教的信仰分歧可能带来的尴尬,也使得安妮一朝不再仅仅是辉格党人的王朝。托利党在博林布鲁克时代重新回到政治中心,这时的党争已经不再与革命或叛乱相联系。规定法官职务保护的,也正是这个《王位继承法案》。1707年英苏两王国国会的合并,意味着联合王国的君主宗教上可以同时成为(英格兰)国教徒和(苏格兰)长老派,政治上同时接受托利党(国教徒)和辉格党(长老派)的效忠就变成顺理成章的事情。因为直到洛克与菲尔默论战时,政治理论一般是从属于神学理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