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法国大革命(第10/12页)

这支革命军队是雅各宾共和最可怕的产物。从革命公民的“全民皆兵”开始,它很快就变成了一支由职业军人组成的军队,因为在1793—1798年间从未征过兵,而那些没有兴趣和才能当兵的人,大多都当了逃兵。所以,这支军队既保留了革命的特征,也具有既得利益者的优势:典型的拿破仑主义混合物。革命赋予军队前所未有的军事优势,而拿破仑卓越的统帅才能将其发挥得淋漓尽致。革命军队总是保持某种临时征兵的性质,其中几乎未经训练过的新兵是从过去的苦差事中获得练习和士气,正规的军营纪律是无关紧要的,士兵受到人道的待遇,而绝对论功(即战场上的杰出表现)晋升的原则,则产生了纯粹凭借勇气的军队制度。凡此种种,再加上骄傲的革命使命感,使法国军队不依赖比较正统军队所依赖的那些资源。它从未获得过有效的补给体系,因为它驻扎在国外。它从未得到军火工业的有力支持,因为后者的力量薄弱,难以满足其需要;但由于它很快就打了胜仗,以至于所需的军火比理论上少得多。1806年,普鲁士军队的强大战争机器,在一支全军仅发射1 400发炮弹的军队面前,土崩瓦解。将军们可以依靠无限的进攻勇气和相当大程度的因地制宜。如众所公认,这支军队也有其原生性的弱点。除拿破仑和其他少数几个人,其统帅部和参谋工作的效率甚差,那些革命的将领或拿破仑的元帅,其实更像是粗暴的士官长或尉官,他们之所以晋升,靠的是勇敢和服众,而非头脑,那个英勇却很愚蠢的赖伊(Marshall Ney)元帅,就是再典型不过的例子。拿破仑常打胜仗,而他的元帅单独作战时则经常打败仗。其粗陋的后勤补给系统,在已高度发展而且可进行掠夺的富庶地区(比利时、北意大利、德意志)是足够的,但如我们在下面将会看到的那样,在荒凉的波兰和俄国大地,它就土崩瓦解了。完全缺乏的医疗卫生服务,增加了军队的伤亡:1800—1815年,拿破仑损失其军队的40%(虽然其中约有1/3是开小差),但这些损失中有90%—98%不是死于战斗,而是死于受伤、疾病、精疲力竭和寒冷。简言之,这是一支能在短时间的突发性猛攻中征服整个欧洲的军队,它之所以能取得成功,不仅是因为它有能力征服,还因为它不得不这样做。

另一方面,就像资产阶级革命向有才能者开放的其他许多职业一样,军人也是一种职业;而那些在军队中取得成功的人,则像其他任何资产阶级分子一样,能在内政的稳定中享有既得利益。正因为如此,才使得这支带有雅各宾主义的军队成了后热月政府的支柱,并使其领袖拿破仑成为结束资产阶级革命和开启资产阶级制度的合适人物。拿破仑,按他家乡科西嘉岛的蛮荒标准,虽也算出身名门,但他本人也是这类典型的追名逐利之徒。他出生于1769年,在皇家炮兵中缓慢升迁,炮兵是皇家军队少数几个须具备技能的兵种之一。他是一个野心勃勃、心怀不满的革命者。在革命期间,特别是在他强烈支持的雅各宾专政期间,在一次艰苦的战斗中,他赢得一位地方长官的赏识,该长官认为他是一个颇具天赋和前途的军人。共和二年拿破仑成为将军。罗伯斯庇尔垮台时,他幸免于难,在巴黎靠着广结有用关系的天赋帮助他渡过了这一难关。他抓住1796年意大利战役的机会,使自己成为共和国毫无争议的首席军事家,他实际上不受文官政府管辖,独自采取行动。当1799年的外国入侵暴露出督政政府的软弱无能,而且离不开拿破仑的事实后,有一半的权力是别人加诸的,另一半则是他自己攫取的。拿破仑变成了第一执政,接着是终身执政,最后是皇帝。而随着他的到来,执政政府无法解决的问题奇迹般地迎刃而解。在几年之中,法国制定了一部《民法典》(Civil Cade),和教会达成了协议,甚至还建立了国家银行这一最令人注目的资产阶级稳定象征,而世界上则有了第一个世俗神话。

老一辈的读者或那些旧式国家的读者便会知道,拿破仑神话是如何流传于整个世纪,那时没有任何中产阶级的房间里没有他的半身塑像,而写小册子的才子们则辩论说,即使是为了说笑,他也不是人,而是太阳神。这个神话的超常力量不能用拿破仑的胜利或是拿破仑的宣传,甚至也不能用拿破仑无可怀疑的天才,来做恰当的解释。作为一个人,他无疑是异常能干、多才多艺、聪明过人并富有想象力的,虽然权力把他造就成一个很危险的人物。作为将领,他是无与伦比的。作为统治者,他是一个极有效率的计划者、首领和执行者,足以使周围的知识分子理解并监督其下属的所作所为。作为单独的个人,他似乎向四周扩散了一种伟大的意识。但大多数体验到这点的人,例如歌德,都是在神话已将他拱升至声誉顶峰的时候。毫无疑问,他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人,而(也许列宁是个例外)他的画像,是大多数受过一点教育的人,即使在今天,都很容易在历史的画廊中辨认出来的,即使从很小的三角商标上,也能认出他那梳至额头的发型和手插进半敞开背心的形象。把他拿来与20世纪的候选人比看谁更伟大,是没有什么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