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法国大革命(第11/12页)

拿破仑的神话与其说是建立在拿破仑的功绩之上,毋宁说是建立在他那堪称独一无二的生涯事实上。这个伟人知道,过去那些撼动世界的人,都是像亚历山大那样的国王或像恺撒那样的显贵,但拿破仑只是一个“小小的下士”,他完全是靠个人的天才,崛起并统治欧洲大陆。(严格地说,这不完全正确,但他的升迁真是疾如流星,并升得很高,足以使上述描述合情合理。)每一个像年轻的拿破仑那般贪婪地阅读书籍的年轻知识分子,都写些差劲的诗词小说,崇拜卢梭。他们从此可以把天空看成是他的界限,他的姓名环绕成荣誉的桂冠。从此,每一个商人的雄心都有个共同的名字:成为一名“金融拿破仑”或“工业拿破仑”(陈词滥调、千篇一律)。那时有一个独特现象,即当看到一个普通人变得比那些生来就戴王冠的人更伟大时,其他的普通人似乎都会受到激励。在双元革命向雄心勃勃之人敞开世界大门的时刻,拿破仑使他的名字等同于雄心壮志。不只如此,他还是18世纪的文明人和理性主义者的崇拜对象。他好奇、开明,但身上也有足够的卢梭信徒气质,因此他又成为19世纪富于浪漫色彩的人物。他是从事革命和带来稳定的人。一言以蔽之,他是每一个与传统决裂的人梦想成为的人物。

更简单地说,对法国人民而言,他也是其悠久历史上最成功的统治者。在国外,他赢得了辉煌的胜利;但在国内他也创建了或重建了法国的体制机构,它们一直留存至今。大家公认,他的大部分思想,也许是所有的思想,都是法国大革命和督政政府预先提出来的;他的贡献在于使它们变得更保守,更具等级性,更具权威主义。他将前辈预见到的付诸实行。明白易懂,成为整个非盎格鲁——撒克逊资产阶级世界典范的法国法典,是拿破仑制定的;从省长以下,法院、大学和中小学的官阶是他制定的;法国公共生活、军队、文官、教育和法律的众多“职业”至今还带有拿破仑的外形。除了那25万名未能从他进行的战争中生还的法国人外,他给所有人,甚至为他赢得荣誉的阵亡将士的亲属们,带来了稳定和繁荣。无疑,虽然英国人认为他们是在为自由、为反对暴政而战,但在1815年之际,也许多数英国人都比1800年时更贫穷,处境更恶劣;而大多数法国人的处境几乎都有肯定的改善。毫无例外,当时仍微不足道的工资劳动者失去了革命的主要经济利益。拿破仑主义作为非政治化的法国人特别是较富裕农民的思想观念,在他垮台后仍长久存在,是一点也不奇怪的。1851—1870年,拿破仑主义才被地位不及他的拿破仑三世所驱散。

拿破仑只破坏了一样东西:雅各宾革命,那是一种对平等、自由、博爱的梦想,以及人民起义推翻压迫的梦想。这是比他的神话更强有力的神话,因为在他垮台之后,是这种梦想,而不是对拿破仑的记忆,激励了19世纪的革命,甚至在他自己的国家也是如此。

[1] 对英国和法国各自所造成的不同影响,不应过分夸大。这两种革命的任何一个中心,都未将其影响局限于人类活动的任一特定领域,两种革命是互为补充,而不是相互竞争的。可是,即使当两者最清楚不过地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如像社会主义,它几乎是同时在两个国家发明和命名),也能看出它们明显地来自不同的方向。

[2] 作者并未低估美国独立革命的影响。无疑,它有助于激励法国人,从狭义上说,它也为各拉美国家提供了宪法范例(它可与法国宪法相媲美,有时可作为其替代方案),并不时地激励着激进的民主运动。

[3] 约有30万法国人在1789—1795年间流亡国外。(C. Bloch, L’émigration francaise au XIX siècle, Etudes d’Histoire Moderne & Contemp. I (1947), p. 137; D.Greer, The Incidence of the Emigration during the French Revolution (1951) however, suggests a very much smaller figure.)

[4] “你知道什么样的政府是‘胜利的政府’吗?……是国民公会的政府,是热情的雅各宾派的政府。他们头戴红帽,身穿粗呢衣,两脚着木屐,靠简单的面包和劣质啤酒生活,当他们困乏得睁不开眼睛、无法再思考问题的时候,他们就在会议厅打地铺。这就是拯救了法国的那些人。先生们,我就是其中之一。而在这里,在我即将进入的皇帝寝宫里,我为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而自豪。”参见:J. Savant,Les Prefets de Napoléon (1958),p.111—112.

[5] 拿破仑法国重新夺回海地的行动失败,是促使法国决定彻底结束其美洲残余帝国的主要原因之一,这些残余的殖民地通过《路易斯安那购买案》(1803)出售给美国。于是,雅各宾主义传播到美洲的进一步后果,便是把美国变成一个拥有广阔大陆的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