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身后之事(第10/11页)

科金:是的,但是它们不应该是由同行评议的,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能够发表出来的东西都是可圈可点的。经由同行评议以后,你就可以相信它了。但是你得知道,其中的实验也许并不尽人意,或许根本没有充分地控制变量……那么一系列差错就会随着实验接踵而至。并不是所有的实验都有资格发表。

我:但它们仍然可以为其他人所解释。也许在我们对大脑和记忆的工作原理进行进一步理解的时候,这些H.M.的现存数据能够启发新的理论、新的思想,甚至新的一切……若是就此摧毁它,这简直是一种耻辱。而且这种销毁行为似乎(用更阴暗一点的视角来解释)也将你对H.M.的故事的见解永远封存了起来,使得这些见解无法重见天日了。

科金:嗯,不过还不只是我,是我和我的100多个同事。

我:我知道。不过,你是那过去几十年的首席研究员。如果这是一个故事的话,那么,若是你毁掉了那些数据,关于病人H.M.的故事就盖棺定论了。若是你摧毁了它们,我能想到,人们会说,嗯,这可能出于自利的动机。

科金:我并不认为科学家们会那样说。

我:好吧。

科金:不过,我倒认为像你这样的人可能才会这么说。

在这点上,她显然错了。可不只是像我这样的人才这么说。后来我将科金所说的关于粉碎掉亨利数据的事情,告知了一些科学家。几乎所有人的反应都带着恐惧。此外,有些人还告诉我这很符合科金的一贯作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心理学家唐纳德·麦凯(Donald MacKay)曾经对亨利的语言缺省进行了记录。他说,粉碎数据“这种离谱的数据保护策略,并非科金第一次使用”。2006年,科金跟别人联合撰写了一篇关于亨利完成纵横式字谜的论文,论文描述到亨利具有“一种优秀的问题解决能力”,后来麦凯致信给科金,要求看一下作为那篇论文基础的字谜游戏,因为麦凯认为,以亨利的实际能力,完成这样高难度的字谜似乎是不太可能的。科金拒绝提供麦凯谜题,麦凯告诉我,他会向美国心理协会进行投诉,因为他认为这种数据囤积是违反研究伦理的行为。

纵使作为一名非科学人士,我都能注意到,当我写作本书过程中进行检索时所看到的那些未发表的数据,明显和已知的病人H.M.的故事大相径庭。比如心理学家利泽洛特·费舍尔在手术前一天对亨利的评估。费舍尔的报告是亨利的术前认知能力的唯一记载。该报告有三页纸那么长,其多年以来只出版了一小部分,大部分还没有出版。当我看到这份报告时,一些未发表的部分立即映入我眼帘。在对亨利尝试解决算术问题的描述上,费舍尔如此写道,“在解决,或者说尝试着解决简单的算术题时,他会在回忆这道题目方面出现困难,然后会产生一种错误的计算思路,即使意识到算错了,却又不记得原来的题目要求是什么了。”之后费舍尔得出这样的结论,“即使他的大多数智力功能都完好无损,比如格式塔认知和抽象能力,但是他对数字概念以及新材料的学习受到了严重的损伤,因此他的脑功能严重失衡。”换言之,费舍尔的报告提供了一种证据,其表明在手术的前一天,亨利·莫莱森已经变成遗忘症患者H.M.了,他的记忆已经“严重受损”。乐观地来看,这样的事实可以说明,多年以来,即从1957年以来,关于亨利的论文(比如那些提及他在手术之后状况的文章),除费舍尔的测试以外,有一种亨利“在算术上有所进步”的论调。不过这些论文却并没有提到,亨利在手术之前,很明显因为无法回忆手头上的题目,从而在算术上面吃尽苦头。而科金在后来的文章中写道,虽然说费舍尔的测试的确揭示了亨利在对随机数列的记忆能力上低于平均水平,但是亨利“在那场大手术之前的缺陷,很可能是癫痫发作和神经紧张所共同导致的”。

亨利术前记忆缺失的缘由和深层含义似乎有待商榷,是由于他的焦虑,他的癫痫发作,还是某些先天的、神经学方面的疾病?若是要将费舍尔的整篇记录都从记忆科学历史中最重要个案的科学记录中完全抹去,这似乎还是很难吧。我很想知道,在所有未发表的亨利数据中,至少在那些还没有被科金扔进碎纸机的数据里,是否还有更多的意外的收获有待发掘。

你根本不需要成为一名科学家,也能够明白这件事情的本质:外祖父在亨利的记忆上打了个洞,而现在,因这个动作而获益的诸多人中的一位,打开了另一个洞,这个洞却是开在了我们对亨利的记忆上。

这又让我想起了自己一直感兴趣的另一个问题,一个我需要问科金的问题。根据法院的遗嘱认证文件,比克福德医疗中心(Bickford Health Care Center)已经承担了亨利所有的社会保障和医疗补助费用。确切来说他们每月要支付30美元,即每天不到1美元来满足亨利的“个人需求”。“麻省理工学院那个关于病人H.M.的著名研究项目”也为科金和她的同事们带来了不可估量的个人利益、专业利益、经济利益。我一直以为大多数在麻省理工学院或者其他高校,作为研究对象的人们都会按时收到报酬。因为据大家所说,亨利是历史上作为研究被试时间最长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