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灰堆(第25/25页)
那天夜晚,我们住在洛山家的客房里,你四肢松松地摆成一个大字形,对我说,你拿着相机,拍下孩子的面孔时,突然觉得婴儿灵魂的清洁,投射在你的心里,令你再次经历了出生时的情形,这样的感觉你已经很久没有过,有时候你觉得影像虚伪,因为被记录下来的,实际上已经逝去,只是一个夹杂在过去和现在、真实与虚构之间的幻影,然而幻影也有它的价值,譬如海边的脚印,踩上去,过一会儿,海浪自然会把它冲走,它不是不存在,只是不复存在,拍照的人,是为了和这不复存在相抗,好教自己和别人记得某些强烈的、平淡的、绚烂的、卑微的,或者伟大的瞬间——像是永恒发来的语焉不详的电报。
我伸出手,拉住你的手,两只手交叠着,放在热乎乎的肚子上,闭着眼睛,想象着你死去之后,或许能够留下一些高贵的余韵,怕是会让很多人吃惊吧,然而你却要把这些通通都藏在平庸无趣的外表之下,如果不是和你日夜生活在一起,我必是不能理解,必然以为这是撕裂和对立,会生出怪异,但会对你产生神往和怜惜。
我侧着身体,看向你,想在黑暗中摹出你的轮廓,然而只看出一团混沌模糊的黑影。那时候我想说,我爱你,然而因为害羞,又因为这个词的语义不明,我终究没有说出口,我想以后也没有机会可以说,那三个字真是不值一提。你咕哝了几句含混不清的话,睡去了。
现在,我困倦了,阳光炽盛,透过窗帘,必须睡了,思绪已经错乱,再不睡又到夜晚,到了夜晚,又有一个个支离破碎的故事要串联起来,车轮般滚向我,碾得我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