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国(第6/9页)
“要说起来,离开东京时,算命先生不就说过:你们迁去M市是选错了方向,家中一直会有病人的。所以我主张另选个地方,可是你偏嘲笑我是迷信什么的,现在你瞧瞧,不是应验了吗?”
贝岛长吁短叹一筹莫展之时,母亲还在一旁发着这样的牢骚。妻子则装出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眼睛里噙满泪水,默不作声。
六月末的一天,学校召开教职工会议,贝岛直到黄昏时分才回家,听到孩子们在妻子的病榻前抽抽搭搭地哭泣。两三天前,妻子发烧卧床休息。
“哦,又挨了谁的骂才哭的吧。”
贝岛一跨进门槛,神经立刻疼痛起来。近来家里的氛围总有点叫人心慌意乱,心神不宁,老母亲和妻子始终在训斥孩子们。孩子们一天连一分钱的零用钱也要不到,所以好发脾气,从早到晚地在家长跟前无理取闹。
“你说,奶奶说了那么多,你为啥不回答?你总不至于因为妈妈不给零花钱,就去偷盗别人的东西吧?”
妻子边说边喀喀地用力咳嗽,听到这些,贝岛不由得紧急打开病房的隔扇门,最大的孩子启太郎在奶奶和母亲一左一右的追问下,显得十分紧张。
“启太郎,你为何会受到责骂?妈妈身体那么差,躺在病床上,你为什么还要让她操心?上次我不是已经对你说过了吗?你是大哥哥,怎么还不懂事?”
受到父亲的斥责,启太郎依然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大滴的眼泪不时落在榻榻米上。
“不对,打半个月前,我就觉得启太郎的行为奇怪,真是变成了一个极其荒唐的人。”老母亲的眼眶也湿润了,看着贝岛的脸,嗓子哽咽地说。
随着盘问的深入,发现老娘生气是有其理由的。进入这个月以来,启太郎除了非买不可的学习用品之外,不该再有其他任何一点多余的钱,可是他却不时从哪里拿来各种东西和点心,前几天他拿回家五六支彩色铅笔,妈妈觉得奇怪,便发问,他回答说是学校的同学送的。前天傍晚时分他从外面回来,躲在走道的角落里,不停地塞得满嘴都是食物。奶奶悄悄走近一看,他的怀里藏着一大包竹叶皮包裹着的粗点心。如此看来,奇怪的是,最近启太郎几乎不像以前那样索要零用钱,值得怀疑的地方其他还有很多。因为形迹过分可疑,正想着找机会问问清楚,今天他又带回来一把价值五毛钱的漂亮扇子,问他从何而来,又说是同学送的。再问是什么地方的人,在什么时间送的?他就低着头不肯轻易回答。越来越怀疑的妻子严厉盘问,结果他终于坦白说不是送的,而是自己买的。可是当问到买这些东西的钱从何而来时,那么不管你怎么费尽口舌盘问,他只是固执地回答说“不是偷别人的钱”,死扛到底。
“不去盗窃,你怎么会有钱呢?你说呀!你胆敢不说,哼!”
奶奶这样说道,由于过度激愤,竟忘记了身体的疲惫,正想着揍启太郎呢。
贝岛听着听着,身上不寒而栗起来,宛若被迎头浇了一盆凉水。
“启太郎,你为啥不肯说老实话?是偷来的就说是偷的,直截了当地坦白……爸爸也想给你和其他的孩子买好东西,可是咱们家你也看到有很多病人,无法很好地照顾你。虽然你过得艰难,不过还得请你忍受。爸爸不想把你当作偷人东西的坏孩子。人有时会偶起歹意,所以虽然不是原本的想法,但是有什么契机说不定也会做出卑劣的行径。如果你做了这样的事,我可以原谅你一次,你如实说吧。而且要保证今后不再犯第二次。好好向奶奶道歉。好吗,启太郎!为什么还不吱声?”
“……可是爸爸……可我……要是没偷人家的钱呢……”
说着,启太郎又开始抽噎起来。
“可是,你不是说之前的彩色铅笔、粗点心和扇子都是买来的吗?那你的钱是哪儿来的?你不说,我们怎么会知道呢?爸爸可不会一直对你这么客气的。你再犟下去,最后非吃苦头不可。知道吗,启太郎!”
这时,启太郎突然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他嘴唇翕动,不停地在说着什么,因为哭得太厉害,贝岛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最后听到他边哭边用不好意思的口吻反复辩解:“……说是用钱,其实也不是真的钱,那都是些假钞……”
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假钞来,用遮住它的手背擦着脸上的泪水。
父亲接过钞票在膝盖上展平了看。那是在裁成小纸片的进口纸上用四号铅字打上“一百元”的印刷字样,不过是骗骗孩子的玩具,启太郎的怀里还藏着四五张呢。有五十元的、一千元的,还有一万元的,金额越大,铅字体和纸币的版面就越大。而且纸币背面的角落上都盖有“沼仓”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