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 十 三 · 滦 阳 续 录 五(第5/19页)

译文

老师李又聃先生说:东光有个姓赵的人,李先生曾经讲过此人的字号,现在记不住了,好像还是先生的长辈。有一次经过清风店,叫来一个年轻妓女陪酒,偶然说到某年曾经在这里住宿,叫了一个美女陪住了两夜,算来那位美女今年还未满四十岁。于是说出美女的小名,年轻妓女说:“是我姑姑呀,如今还在这里。”第二天,一起到妓女家里相见,正是过去认识的那个美女。双方正拉着手问好,妓女的姑奶奶听说有客来,从里面出来看,又大吃一惊,说:“你是东光的赵先生吗?三十多年不见面了,现在你的鬓角虽然都将要白了,不过相貌声音,还辨认得出。你的字号是否叫某某呢?”赵先生一问,原来这个姑奶奶,也是他年轻时在这里相好过的妓女。三代妓女同堂相见,也没有什么避忌,一起喝酒叙谈往事,恍恍惚惚好像在梦里一样。赵先生又在她们家住了两晚,才告辞回去。临别时,姑奶奶说她们祖籍本来在东光,从父亲一辈才搬迁到这里,到现在已是第四代了。不知东光的祖坟还在不在?她把父亲的姓名讲出来,请先生回去查访一下。赵先生回到家乡后,有一次顺便向老前辈们打听。其中一个人惊愕很久,说:“我现在才相信天道循环的道理。那个老妓女的父亲就是你们家的门客,你的曾祖父跟别人打官司,那个门客接受了对方的金钱,暗中出卖主人,让你曾祖父的官司败诉了。时间一长事情泄露出来,门客羞愧得带着家眷逃走了。还以为他们逃到天涯海角去了,想不到竟让你碰上,让他家三代女人,为他补偿过去的罪孽。啊,真可怕啊!”

又聃先生又言:有安生者,颇聪颖。忽为众狐女摄入承尘上,吹竹调丝,行炙劝酒,极媟狎冶荡之致。隔纸听之,甚了了,而承尘初无微隙,不知何以入也。燕乐既终,则自空掷下,头面皆伤损,或至破骨流血。调治稍愈,又摄去如初。毁其承尘,则摄置屋顶,其掷下亦如初。然生殊不自言苦也。生父购得一符,悬壁上。生见之,即战栗伏地,魅亦随绝。问生符上何所见。云初不见符,但见兵将狰狞,戈甲晃耀而已。此狐以为仇耶?不应有燕昵之欢;以为媚耶?不应有扑掷之酷。忽喜忽怒,均莫测其何心。或曰:“是仇也,媚之乃死而不悟。”然媚即足以致其死,又何必多此一掷耶?

译文

李又聃先生又说:有个姓安的书生,很聪明。忽然被狐女们弄到了天花板上,吹笛弹琴,吃吃喝喝,极尽风流冶荡的花样。隔着纸糊的顶蓬,人们听得很清楚,而天花板早些时没有一点儿缝隙,不知道安生是怎么进去的。饮酒作乐之后,狐女们把安生从空中扔下来,头和脸都摔伤了,有时甚至摔得骨头都断了,身上流着血。调养治疗稍微好一点儿,又像上次那样被狐女们弄去了。家人把天花板毁掉,狐女们就把安生弄到屋顶,还像前几次那样扔下来。但是安生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痛苦。安生的父亲买来一道符挂在墙上。安生见了就颤抖着趴在地上,狐精们也随之不见了。有人问安生在符箓上看见了什么。他说一开始并没有看见符,只看见凶狠的将军士兵,兵器盔甲都明晃晃地刺眼。这些狐狸是报仇吗?又不应该有喝酒奏乐的快乐;是来媚惑他的么?又不应该有把他抛下来的残酷虐待。狐狸忽喜忽怒,都摸不准它们是什么心思。有人说:“是报仇,迷惑安生是让他死了也不醒悟。”不过,光是迷惑他,就足以把他置于死地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把安生从空中扔下来呢?

李汇川言:有严先生,忘其名与字。值乡试期近,学子散后,自灯下夜读。一馆童送茶入,忽失声仆地,碗碎琤然。严惊起视,则一鬼披发瞪目立灯前。严笑曰:“世安有鬼,尔必黠盗饰此状,欲我走避耳。我无长物,惟一枕一席。尔可别往。”鬼仍不动。严怒曰:“尚欲绐人耶?”举界尺击之,瞥然而灭。严周视无迹,沉吟曰:“竟有鬼邪?”既而曰:“魂升于天,魄降于地,此理甚明。世安有鬼,殆狐魅耳。”仍挑灯琅琅诵不辍。此生崛强,可谓至极,然鬼亦竟避之。盖执拗之气,百折不回,亦足以胜之也。

又闻一儒生,夜步廊下。忽见一鬼,呼而语之曰:“尔亦曾为人,何一作鬼,便无人理?岂有深更昏黑,不分内外,竟入庭院者哉?”鬼遂不见。此则心不惊怖,故神不瞀乱,鬼亦不得而侵之。又故城沈丈丰功讳鼎勋,姚安公之同年。尝夜归遇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