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八 · 姑 妄 听 之 四(第16/38页)

“其诗有”句:蹑屐,拖着木屐。谢灵运喜游名山秀水,发明了“谢公屐”,屐底安有两个木齿,上山去前齿,下山则去后齿。谢康乐,即谢灵运(385—433),南朝宋诗人。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出生于会稽始宁(今浙江上虞)。因从小寄养在钱塘杜家,故乳名为客儿,世称“谢客”。又因他是谢玄之孙,晋时袭封康乐公,故又称“谢康乐”。徐佐卿,青城道士,相传能化鹤在天空飞翔。常化为仙鹤。安史之乱,唐玄宗避祸幸蜀,偶至明月观中,见挂箭是自己的御箭。原来徐佐卿化身为鹤时曾被唐玄宗射中。

译文

王昆霞写过《雁宕游记》一卷,朱导江为我写一幅书法挂轴时,摘录了其中一段:“四月十七日,我晚上出小石门,到了北磵,贪玩忘记及时回家,坐在树下等月亮升起来。疲乏了朦胧过去,一阵山风吹起我的衣服,一机灵忽然醒了。隐约听见有人说:‘夜里气雾澄清,更加幽静,胜过看图画中色彩斑斓的山水景象。’我以为这是一同游山的人夜里到了这里,所以不大在意。过了一会又听那边说道:‘古代《琴铭》中说:“山虚水深,万籁箫箫。古无人踪,惟石嶕峣。”这真是巧妙写出了难以描绘的景象。我曾经请洪谷子按这几句话的意境画一幅画,他竟然无法下笔。’我很惊讶,暗想这是谁呀,竟然能够见到五代时的著名画家荆浩?于是坐起来听他们再说什么。只听一个声音又说道:‘前不久苏东坡为我画了半面墙壁的竹子,枝叶延伸,像春天山谷里的云雾飘涌而出,或疏或密,意趣神态非常自然,没有那种枝桠张牙舞爪的形态。’又一个声音说:‘近日我见他写的《西天目山》诗,那意境像空阔的江面在秋天特别明净,烟水渺渺;又像老鹤发出长长的叫声,凄清嘹亮,传向远方,也消净了他原来诗作那种纵横傲岸的气势。这是因为才子之笔往往追求充分表现心思的巧妙;飞仙之笔天然神妙,境界所以不同。’我知道这说话的必定是仙人,站起来抬头望去,忽然‘扑簌’一响,山间的野花纷纷散落,有两只鸟冲向天空飞走了。”王昆霞有两句诗道:“蹑屐颇笑谢康乐,化鹤亲见徐佐卿”,记的就是这件事。

刘拟山家失金钏,掠问小女奴,具承卖与打鼓者。京师无赖游民,多妇女在家倚门,其夫白昼避出,担二荆筐,操短柄小鼓击之,收买杂物,谓之打鼓。凡僮婢幼孩窃出之物,多以贱价取之。盖虽不为盗,实盗之羽翼。然赃物细碎,所值不多,又踪迹诡秘,无可究诘,故王法亦不能禁也。又掠问打鼓者衣服形状,求之不获。仍复掠问,忽承尘上微嗽曰:“我居君家四十年,不肯一露形声,故不知有我。今则实不能忍矣。此钏非夫人检点杂物,误置漆奁中耶?”如言求之,果不谬,然小女奴已无完肤矣。拟山终身愧悔,恒自道之曰:“时时不免有此事,安能处处有此狐!”故仕宦二十馀载,鞫狱未尝以刑求。

译文

刘拟山家丢了金手镯,拷问小女奴,小女奴承认卖给了打着鼓收破烂的。京城中的无业游民,女人在家倚门卖笑招揽嫖客,男人白天回避,就挑着一对柳条筐,拿着一只短柄的小鼓敲打,收买杂物废品,称为“打鼓”。凡是仆人或小孩偷出的东西,打鼓人往往用很低的价钱买去。他们虽然不直接偷盗,实际上是盗贼的同伙。然而收买的东西很零碎,值不了几个钱,行踪又很诡秘,根本无法追查,所以国法也禁不了。又拷问收破烂的衣着长相,找来找去没有收获。于是又拷打小女奴,忽然听见天棚上轻声咳了两声说:“我住在你家四十年,从来不愿露出身形声音,所以你不知道有我。今天我实在忍不住了。这个金手镯不是夫人检点杂物时,错放到漆妆盒里了么?”按照所说的去找,果然不差,而小女奴已经被打得体无完肤了。刘拟山为此终生惭愧后悔,他总是说:“时时难免有这种事,怎么可能处处有这样的狐狸!”所以他任官二十多年,审案时从不用刑讯逼供。

多小山言:尝于景州见扶乩者,召仙不至。再焚符,乩摇撼良久,书一诗曰:“薄命轻如叶,残魂转似蓬。练拖三尺白,花谢一枝红。云雨期虽久,烟波路不通。秋坟空鬼唱,遗恨宋家东。”知为缢鬼。姑问姓名,又书曰:“妾系本吴门,家侨楚泽。偶业缘之相凑,宛转通词;讵好梦之未成,仓皇就死。律以圣贤之礼,君子应讥;谅其儿女之情,才人或悯。聊抒哀怨,莫问姓名。”此才不减李清照;其“圣贤”“儿女”一联,自评亦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