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斯茅斯的阴霾 The Shadow over Innsmouth(第29/32页)
这是生命的终点,无论我在地球表面上的生命还有多少时间,这都是生命的终点。终结了我所有精神上的平静,也终结了我对于自然科学和人类智慧的信任。这是我永远无法想象的事情,永远。即使我把包括老扎多克疯狂故事中所有内容在内能收集到的信息汇总在一起,再做出猜想,也不能与我所见到的——或者我认为我看到的——恶魔般的,亵渎神明的现实相提并论。为了推迟直接明确地写下那是什么,我已经尽量用暗示性的形容作为铺垫。这个星球真的能孕育出这样的东西?难道人类的肉眼真的能看到这样活生生的物体?这不是迄今为止,只有在高烧的幻觉和离奇的传说中才能出现的东西吗?
我看到它们仿佛无止境地涌过,跳着、蹦着、嘶吼着、吠叫着,以非人类的姿态通过幽灵般的月光照笼罩着的空地,就像跳着在最怪诞的噩梦中才能出现的荒诞而邪恶的萨拉邦德舞。它们中有一些戴着高高的三重冕,上面装饰着散发着白色金光的金属饰品;还有一些穿着奇怪的长袍;而它们的领头者穿着条纹裤子,佝偻的身体在黑色的外套中恐怖地向后隆起,在那个暂且算是脑袋的没有形状的东西上,扣着一顶男士毡帽。
它们身体表面的大部分皮肤都是灰绿色的,只有肚皮是白色的;皮肤光亮又光滑,但后背的脊柱上却长满了鳞片;外貌隐约透露出类人猿的特征,头部却很像鱼类;眼睛巨大而肿胀,无法闭合;脖颈的两侧长着鱼鳃,不断开合;爪子很长,覆盖着蹼膜。它们毫无规律地跳动着,有时用两条腿跳,有时用四条腿跳。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些庆幸它们只长了四条腿,而没有长更多。由于面部僵硬又呆滞,它们之间的交流靠的是一种类似蛙声和犬吠的语言,用来传递它们那模糊又阴暗的情感。
不过,尽管它们个个长得如此怪异,我对它们的长相却并不感到陌生。我太了解它们是什么东西了,因为我在纽伯里波特看见的那只邪恶的头冠上面的图案还鲜活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啊!它们正是那顶头冠上雕刻着的不知源起的图案啊,亵渎神明,半鱼半蛙,鲜活又恐怖!就在我看到它们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个我在黑暗的教堂地下室里见到的戴着头冠的驼背祭司,心里不禁感到恐慌。这些生物的数量之多超出了我的想象,在我看来,它们的数量无穷无尽,而我短暂的一瞥看到的数量也只能算是它们中的极小一部分。就在下一秒,我突然间第一次陷入了晕厥的状态,仿佛是神善意地将我与这里的一切隔绝开来。
V
天亮了,下着蒙蒙细雨,我从昏迷中醒过来,发现自己还趴在长满野草的铁路上。我挣扎着爬起来往前走,前面的路上鱼腥味已散去,散发着雨后新鲜泥土的味道,没有人走过。印斯茅斯破旧的屋顶和摇摇欲坠的尖塔像是阴森森的暗影,在东南边若隐若现。周围荒凉的盐沼泽地里看不见任何活的东西。我的表还在走,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想通,但我隐约觉得背后隐藏的什么更让人毛骨悚然。我必须离开这里,离开邪云密布的印斯茅斯,我的手脚已经累到痉挛,我试着活动了一下,尽管累到虚脱,饿得不行,心里还惴惴不安,但休息了好一会儿后,我发现自己能走了。我慢慢地往罗利走,一路泥泞。天黑之前,我走到了一个村落,在那儿蹭了顿饭,借到了几件能穿的衣服。然后我连夜搭车去了阿卡姆,第二天就急切地去见了当地的政府官员,谈了很久,后来又找了波士顿的官员。现在,对于这几次会谈的后续进展,大家都很熟悉了,为了将来能正常生活,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然而,也许我是突然疯了,也许会有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也许还会出现更惊奇的事。
出于人之常情,我取消了原定行程中后续大部分的行程,放弃了观光、参观建筑,连之前一直很想去的探亲寻根之旅都没去成。我没敢再去参观那件奇异珠宝,据说还保存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博物馆里。但是,在阿卡姆的那段时间里,我倒是得到了一些家族族谱的资料,我一直对这些信息念念不忘。收集资料的时候太仓促,如果有时间再编辑一下,肯定会很有收获。拉帕姆·皮博迪先生是当地历史学会的馆长,他很客气地帮助了我,我跟他说起我外祖母叫伊丽莎·奥恩,1867年在阿卡姆出生,十七岁时嫁给了来自俄亥俄州的詹姆斯·威廉逊,他对这一点的兴趣非同一般。
我的一个舅舅多年前好像也来过这里,跟我一样,寻根访祖,而当地人闲谈时总会提到我外祖母的家族。皮博迪先生告诉我,我外祖母的父亲本杰明·奥恩内战结束后不久就娶妻了,因为新娘的家世很奇怪,过去大家对这段婚姻一直津津乐道。听说新娘是新罕布什尔州马什家族的孤儿,跟埃塞克斯郡的马什家族是堂亲,但她一直在法国念书,对自己的身世也不是很了解。当地有一位监护人一直往波士顿银行给她汇钱,同时还支付她法国家庭女教师的工资,但当地人都不知道那位监护人叫什么。后来那名监护人无缘无故地失踪了,于是法庭判决那位家庭女教师变成了监护人。这位法国女士已经离世,不过她生前沉默寡言,其实本可以通过她知道更多内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