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丁堡(第34/42页)
我笨拙地走上楼梯,珍妮夫人一路激动地向我深表抱歉,再三祈愿我不要告诉弗雷泽先生关于我与她的雇员们不愉快的近距离接触,直到我们上了两个楼层来到一间小屋。屋里挂满了尚未缝制完成的各色衣物,角落里堆放着成卷的衣料。
“请等一下。”珍妮夫人说完地道地一鞠躬,把我留下独自对着那裁缝的人偶,其鼓鼓的胸部插满了许许多多大头针。
这里无疑是为妓女们缝制衣装的地方。我拖着被子走了一圈,满屋里不是轻薄的丝质披肩,就是领口极低的华丽长裙,再就是一些颇具想象力的衬裙和贴身背心。我从钩子上取下一件衬裙,套到身上。
衣料是上好的棉布,打褶的领口有点儿低,从胸部以下到腰线周围刺绣的图案是一对对挑逗的双手,托举着,抚抱着,华美地铺散在髋部上方。衬裙除了边还没有缝之外业已完工,比起那条被子,穿着它,我的行动自由多了。
隔壁传来的声响明显是夫人正在声嘶力竭地训斥布鲁诺——起码,据我推测,那隆隆的男低音应该是来自布鲁诺。
“我可不在乎那可怜的姑娘的姐姐做了什么,”她说,“你知不知道詹米先生的夫人在这儿光着身子还饿着肚子——”
“您肯定那是他的夫人?”男低音问,“我听说——”
“我也听说了。不过如果他自己说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我可不想去反驳他,是不是?”夫人显得很不耐烦,“好吧,那个可怜的马德琳——”
“不是她的错,夫人,”布鲁诺打断了她,“您今早没听说吗——关于那个恶魔?”
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又杀了一个?”
“是的,夫人,”布鲁诺的声音很阴沉,“这边下去,没隔着几个门儿——就在绿枭酒馆楼上。那姑娘是马德琳的妹妹,早餐前神父刚刚带来的消息。所以,您看啊——”
“是啊,我知道,”夫人听上去呼吸很急促,“是的,当然,当然。那个——跟上次一样?”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厌恶。
“是的,夫人。是斧头,或者什么大刀之类的。”他压低了嗓门,人们描述恐怖的事情时一般总这样,“神父告诉我她的头被完全砍了下来,那身子倒在门口,而她的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几乎耳语,“她的头被放在壁炉架上,就这么看着整个屋子。房东找到她时当场昏了过去。”
嘭的一声响,珍妮夫人多半也同样昏了过去。我的胳膊上泛起鸡皮疙瘩,双膝也有点儿发软。我开始认同詹米的忧虑,也许他把我安置在一所妓院确实不尽明智。
不管怎样,我虽没有完全装扮整齐,至少已经穿了衣服。我走进隔壁房间,见珍妮夫人半坐半躺在小客厅的沙发上,一个魁梧而忧郁的男人坐在她脚边的靠垫上。
夫人见了我立即惊跳起来:“弗雷泽夫人!哦,我太抱歉了!我不是有意让您久等的,可我……”她犹豫着,想找个文雅的用词,“我,听说了令人困扰的消息。”
“一点儿不错,”我说,“那个恶魔是怎么回事?”
“您也听说了?”她那已经苍白的脸色此刻更白了几分,她扭着双手说,“他会怎么说?哦,他非气疯了不可!”她呻吟着。
“谁?”我问,“詹米?还是那恶魔?”
“您的丈夫,”她环顾着客厅,心不在焉地说,“他要是听说他夫人被如此羞辱到没人理会,被错当成破鞋,还被暴露在——在——”
“我真不觉得他会太在意,”我说,“不过,我倒想听听那恶魔的事儿。”
“您想听?”布鲁诺抬高了浓密的眉毛问。他的个子很大,斜斜的肩膀和长长的手臂令他像极了一头猩猩,而那低平的眉毛和退进的下巴则加重了这一幻觉。作为妓院的保镖,他再合适不过了。
“那个嘛……”他迟疑着瞥向珍妮夫人寻求指点,但老板娘看了一眼壁炉架上的珐琅小钟,叫唤了一声跳了起来。
“活见鬼!”她惊呼着,“我得走了!”旋即敷衍了事地朝我挥挥手,便跑了出去,留下布鲁诺和我不解地目送她离去。
“哦,”布鲁诺回过神来说,“对了,他们是十点过来。”珐琅小钟此时已经指向十点一刻,我希望“他们”会耐心等待,不管他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