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起程之书(第9/26页)

特皮克顺着对方的手指望向一群年纪稍大的学生,他们正懒洋洋地倚在入口处的石柱上。

“那个大块头吗?脸长得像靴子跟的那个?”

“他叫弗赖磨。要当心,如果他邀请你去他书房喝一杯,千万别去。”

“那个卷发的小孩儿是谁?”特皮克指指一个小个子。那孩子身前有位看上去疲惫不堪的女士,正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她先是舔舔手绢,为他擦去脸上的污迹,随后又为他整理领结。

奇德探头一看,“噢,不过是个新生。”他说,“叫阿瑟什么的。看他那样,到现在还抓着妈咪不放手呢。他撑不了多久的。”

“唔,这可说不准。”特皮克道,“我们也那么干,可我们已经撑过好几千年了。”

一块圆形玻璃落到寂静的房间里,在地板上叮当作响。几分钟过去了,周围再次安静下来。接下来是油壶微弱的噗噗声。窗台上那道再自然不过的阴影、那具为肉蝇准备的尸体竟变成了一只胳膊,它以植物般迟缓的速度伸向窗户的插销。

一记金属的擦刮声之后,窗户静悄悄地整个打开,显而易见是润滑得十分完美。

之后的一两分钟,灰蒙蒙的房间里充满了紧张的沉寂,表明有人正极其谨慎地移动。又一小片油雾喷出,伴随着金属轻柔的咔嗒声,通向屋顶暗门的插销轻轻滑到一边。

特皮克正等着自己的呼吸赶上来,却突然听到一点儿动静。它像处于听觉极限的白噪音一样轻微,但毫无疑问的确存在。有人就候在暗门上方,而且此人伸出手去抓住了一张纸,免得它在微风中发出声响。

特皮克的手离开了腰带。他踩着油腻腻的地板,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往回退。他顺着一堵粗糙的木墙摸索到门的位置,这次不敢再托大,拧下油壶的盖子,让一滴油静静地滴落到铰链上。

片刻之后,他已经到了门外。门后有条漏风的走廊,一只无所事事的老鼠正在走廊上巡视。见特皮克飘过,老鼠吓了一跳,险些把舌头吞进肚子里。

走廊尽头是另一扇门,接着是好多间散发着霉味的储藏室。他穿行在这个迷宫中,好不容易找到了楼梯。据他判断,自己离暗门大概有三十英尺。之前他并没有看到什么烟道,屋顶上的视野应该会很开阔。

他蹲下身去,抽出裹在布里的一卷匕首。黑色的丝绒在阴影中投下颜色更暗的长方形影子。他选了五号。不是每个人都能玩转这个型号的飞刀,但只要你掌握了窍门,它就绝不会让你失望。

片刻之后,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出屋顶边缘。他曲着一只胳膊,但随时准备好将它舒展、通过一系列复杂的相互作用送几盎司的钢铁穿破夜空。

梅里塞坐在暗门旁看着自己的记录板。特皮克的眼珠转向几英尺之外的矮墙,消失的木板桥被端端正正地放在墙边。

他确信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他敢发誓,考官一定是听到了自己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声音。

老人抬起秃头。

“谢谢,特皮克先生。”他说,“你可以继续前进了。”

特皮克感到浑身的汗水变得冰凉。他睁大眼睛,看看木板桥,然后又看向考官和自己的匕首。

“遵命,先生。”他说。此情此景,这句话似乎还不够,于是他又加上一句,“谢谢,先生。”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宿舍度过的第一晚。房间很长,足以容纳蝰蛇学院的十八个男孩,此外它还四面漏风,足以容纳整个户外。设计者或许考虑过“舒适”的因素,不过那也只是为了尽可能避免它:此人竟然设计出了一间比屋外更冷的屋子。

特皮克道:“我还以为咱们都有单间。”

奇德已经占领了这个大“冰箱”里风势最小的床位,他朝特皮克点点头。

“今后会有的。”他躺下来,牙疼似的一缩,“你说他们是专门把这些木板磨尖了还是怎么的?”

特皮克没吭声。这张床其实比他家里那张要舒服得多。他的父母出身高贵,对子女的生活条件自然有着更高的容忍度。特皮克用的有些东西就连穷困潦倒的白蛉也不屑一顾。

他在薄薄的床垫上舒展身体,开始分析这一天里所发生的事件。他被招收为刺客,好吧,刺客学徒,到现在已经足足七个钟头,而他们甚至连匕首的边都还没让他碰到。当然,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奇德凑过来问:“阿瑟哪儿去了?”

特皮克瞅眼自己对面的床铺。床中央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口袋衣服,袋子小得实在可怜,但衣服的主人却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