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起程之书(第22/26页)
旁边是间面包店,大门敞开,好让一盘盘面包接触清晨的空气,加速冷却。他们把特皮克靠墙放好。
“他看起来就像被人打中了脑袋似的。”奇德道,“没人打他,对吧?”
阿瑟摇摇头。特皮克脸上凝固着温和的笑容,目光不知聚焦在哪里,但反正不是大家熟悉的维度。
“咱们最好把他弄回公会,送到医……”阿瑟身后传来一种奇异的沙沙声,打断了他的话。盘子上的面包轻轻蹦着,有一两块弹到地上,像翻倒在地的甲虫一样打起旋儿来。
面包皮像蛋壳一样裂开,几百根嫩芽破壳而出。
几秒钟之内,装面包的托盘已经化作成片摇曳的麦苗,它们很快长出穗子,沉甸甸地弯下腰去。在它们中间,奇德和阿瑟面无表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伪装闲庭信步;特皮克则身体僵硬,被两人夹在中间。
“这都是他干的?”
“依我看——”阿瑟生怕有面包师发现了那堆过于纯天然的产品,扭头往身后瞥了一眼。他猛地停住脚步,把另外两人像方向舵似的甩出一百八十度。
阿瑟和奇德若有所思地望着地面。
最后奇德说:“这种事可不是天天都能遇见的。”
“你是指他的脚碰到哪儿哪儿就会冒出草啊什么的来这件事吗?”
“正是。”
两人对望一眼,又一齐低头察看特皮克的鞋子。绿色植物拼命顶着百岁高龄的鹅卵石路面往上冒,此时已经淹没了他的脚踝。
两人一言不发,齐齐抓紧他的胳膊肘,把他拎到空中。
“医院。”阿瑟道。
“医院。”奇德附议。
然而即便在当时他们也很清楚,这事儿可不是一剂热乎乎的药膏就能解决的。
医师往椅背上一靠。
“事情很清楚。”他的脑子转得飞快,“这是mortis portalis tackulatum及其并发症。”
“那是什么意思?”奇德问。
“用外行人的话说就是,”医师嗤之以鼻,“他已经像门上的钉子一样死透了。”
“那并发症又是什么?”
医师目光躲闪,“就是他还在呼吸。”他说,“瞧,他的脉搏活蹦乱跳,体温高得能炒鸡蛋。”他有些迟疑,刚才的话似乎过分直白、太容易理解。在碟形世界,医学还是一门新兴艺术,如果大家都能听明白,那它就永远不会有发展前途。
他在脑子里组织一番,然后说:“Pyrocerebrum ouerf culinaire.”
“好吧,那你能做点什么?”阿瑟问。
“我爱莫能助。他已经死了。所有医学测试都支持这一判断。所以,呃……你们可以把他埋了,保持干净清凉,叫他下星期再来复诊。最好白天来。”
“可他还在呼吸!”
“那不过是肌肉的神经反射,外行人很容易弄错。”医师轻快地说。
奇德长叹一声。他怀疑公会不仅对锋利的匕首和复杂的有机化合物有着无可比拟的丰富经验,在基本的医学诊断上多半也比所谓的医师要高明得多。公会会杀人没错,但至少它并不指望人家为此对自己感恩戴德。
特皮克睁开眼睛。
“我必须回家去。”他说。
奇德道:“这就是你说的死透了?”
医师的表现会让他的整个行业都与有荣焉,“人死后,尸体经常发出可怕的声响,这种情况并不罕见。”他英勇地坚守阵地,“当然这很可能会让亲朋好友感到烦恼,并且……”
特皮克突然坐得笔直。
“此外,在某些情形下,由尸僵引发的肌肉痉挛也可能……”医师虽然继续胡诌,但显然信心不足。这时他突然想到一个新点子。
“这是一种罕见的神秘疾病。”他说,“最近病例突然激增。引发这种疾病的是一种——那个——某种非常非常微小的东西,任何手段都检测不到。”说完这话,医师脸上露出一个洋洋自得的笑容。必须承认这一手实在漂亮。他得把它背下来才行。
“多谢。”奇德打开门,把他请出房间,“下次咱们感觉特别良好的时候,一定请你来出诊。”
“很可能是渥卢斯。”奇德赶起人来动作温柔,但是不容反抗,医师还想垂死挣扎,“他感染了渥卢斯,最近这种病例非常……”
他面前的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