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第8/30页)

“这都是真的?”艾斯卡满腹狐疑地环视着驳船拥挤的船舱。

“不。”阿穆斯查特的语气十分坚定。他的小妻正在一个漂亮的迷你炉子上煮粥,听了这话咯咯笑起来。三个孩子从桌边探出脑袋,庄严地望着艾斯卡。

“你从不说真话吗?”

“你呢?”阿穆斯查特露出他金矿样式的微笑,可他眼里没有笑意,“为什么我会发现你在我的羊毛上?阿穆斯查特不是拐子。你家里有些人会担心的,是不?”

“我猜格兰妮会来找我的,”艾斯卡说,“但我想她不会太担心。只是生气,我猜。无论如何,我反正是要去安科-莫波克的。你可以在那儿把轮船停一下——”

“——小船——”

“——随你便。我不在乎梭子鱼。”

“我不能那么干。”阿穆斯查特说。

“这是句谎话吗?”

“不是!周围全是荒野,有强盗还有——别的。”

艾斯卡轻快地点点头。“那不就得了?”她说,“我不介意睡在羊毛里。而且我还可以补偿你。我会使——”她顿了一顿,没说完的句子像一小卷水晶般悬在空中,最终,“谨慎”成功竞拍到对舌头的控制权,“——是个好帮手。”

她意识到阿穆斯查特正偷眼瞟着在炉子边做针线活的大老婆。按照祖恩的传统,她浑身一片黑色。格兰妮保准会举双手赞成这种打扮。

“帮什么?”他问,“洗洗涮涮还有打扫之类的,是不?”

“只要你愿意。”艾斯卡道,“我还会用双臂或三臂蒸馏器,会造清漆、釉料、奶酪,造蜡和蜡烛,挑选种子和根茎,绝妙草药八十种里的大多数我都知道;我会纺纱、刷毛、浸麻,我会织布,知道怎么用织机,要是有人帮我起针我还能打毛线,我了解土地和石头,会木工活,连三角榫眼和榫舌都能做,还会根据动物和天象预测天气,我能让蜜蜂多多繁殖,酿五种蜂蜜酒,做染料、黏着剂和颜料,我会做大部分的锡匠活,会修理靴子,保养和制作绝大多数皮革。如果你们有山羊我还可以照顾它们,我喜欢山羊。”

阿穆斯查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觉得对方期待着自己继续。

“格兰妮从不喜欢看人无所事事的。”她说,接着又加上一句作为进一步解释,“她总说手巧的女孩儿绝不会缺衣少穿。”

“或者找不着丈夫,我猜。”阿穆斯查特有些虚弱地点点头。

“事实上,格兰妮对这个问题有很多——”

“我敢说她有。”阿穆斯查特看了眼自己的大老婆,对方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好吧,”他说,“要是你能有点用处,你可以留下。对了,你能演奏什么乐器吗?”

艾斯卡迎上他稳定的目光,连眼皮儿也没动一下,“大概可以。”

就这样,艾斯卡带着一丁点儿恋恋不舍,毫无困难地离开了锤顶山和那里的天气。她加入了沿安科河顺流而下的祖恩人船队,成为这次伟大的贸易之旅的一员。

船队至少有三十艘驳船,每一艘上都至少散布着一个祖恩人家庭,而且似乎没有任何驳船载着相同的货物;大多数驳船都用绳子串在一起,要是他们想搞点儿社交,只要拉动绳索,跨上旁边的甲板就成。

艾斯卡在羊毛堆里安了家。那儿很暖和,闻起来有点像格兰妮的小屋,更重要的是;它意味着她不会被人打扰。

魔法让她有点担心。

它显然有些失控。她根本没使魔法,可魔法就那么在她周围发生了。她能感觉到。要是别人知道了,恐怕不会太高兴。

这意味着如果她要洗碗,就得制造出一整套砰砰啪啪的声音,还要到处溅些水花,免得人家发现其实是碗自己在洗澡。如果她要缝缝补补,就得找个僻静的地方,免得有人看见衣服上的洞口自己缠到一起,就好像……就好像施了魔法。在上路的第二天早晨,她一觉醒来,发现藏法杖的地方有几堆羊毛自己陷下去,梳理过,然后自动旋成了平整的一捆。

艾斯卡把所有跟点火有关的念头都从脑袋里赶了出去。

不过她也得到了补偿。每当这条棕色的大河缓缓转过一个弯,眼前都会出现一片全新的景象。有时河水会流经黑洞洞的丛林深处,当驳船在毫无生气的河流中央前进时,男人们全副武装,女人则躲到甲板下头——除了艾斯卡,只有她坐在船上,兴味盎然地细听岸边灌木丛中一路尾随船队的鼻息和喷嚏声。有的时候,河水也会流经大片的农田,或者几个比奥乎兰大得多的城镇。河岸上甚至还出现过几座山,尽管它们又老又平,不像家里的山那么年轻,那么生机勃勃。倒不是说她想家了什么的,不全是,只不过有时她觉得自己也是只小船,在一条无限长的绳索尽头漂泊,但绳索的另一头永远都拴在一只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