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第11/28页)

她切了些干燥的红色树叶放进杯子里,又加上蜂蜜和壶里的热水,然后把杯子塞给艾斯卡。她用半张毯子裹起一大块圆形的石头,把它们放到壁炉下面备用,待会儿可以暖床。最后,她严厉地指示小女孩不准乱动,这才去了洗碗间。

艾斯卡一口一口地啜着饮料,脚后跟在椅子腿上敲来敲去。这东西有股子奇怪的辣味儿,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做的。当然,她早就尝过格兰妮熬的草药,里头总有蜂蜜,数量多少要看她觉得你的反应是不是过于夸张。艾斯卡知道,格兰妮还制作了不少在整个山区都很有名的特制药水,提到那些病症的时候,她妈妈——间或还有些年轻女人——总是很隐晦地扬起眉毛,压低声音……

巫女回来时她已经睡着了。格兰妮把她抱到床上,接着闩上窗户,但这些她都一无所知。

格兰妮·维若蜡回到楼下,把摇椅移近壁炉。

.有些什么东西,她告诉自己,就潜伏在那孩子的心里。她真不愿意去刨根问底追究它们的来历,但她想到了狼群的下场。还有那些用魔法生火的傻话,只有巫师才那么干,那是他们最早学会的把戏之一。

格兰妮叹了口气。要想把事情弄明白只有一个法子,而她干这种事儿实在是嫌老了。

她拿起一根蜡烛,穿过洗碗间,来到养山羊的小屋子里。山羊自顾自地坐在围栏里望着她,半点不害怕。三个月每天按时加料,现在它们一个个都吃饱喝足,像毛球似的。空气挺暖和,还有些胃胀气的味儿。

房椽上有只小猫头鹰,和不少其他动物一样,它也觉得同格兰妮一起生活的好处胜过偶尔的不便。格兰妮一张口,它便乖乖地飞到她手上。巫女抚摸着它锥形的脑袋,四下寻找一个舒服的地方——看来只好在草堆上将就躺躺了。

格兰妮吹灭蜡烛,仰面躺下,猫头鹰立在她的一根手指上。

山羊一边咀嚼一边打饱嗝,在安逸的夜晚吞咽不止。除了它们,整座房子里一片寂静。

格兰妮的身体不再动弹。猫头鹰感到她进入自己心里,干是客客气气地为她腾出一块地方。格兰妮知道自己肯定得后悔,一天之中借体两次,第二天清早她准会精疲力竭,而且还抑制不住地想吃老鼠。当然,她年轻的时候,这些事根本不在话下。那时她总是与牡鹿一起奔跑,同狐狸一道狩猎,探索鼹鼠古怪阴暗的生活,几乎没有一个夜晚是在自己的身体里度过的。但现在这么做已经越来越难了,特别是回归的时候。或许有一天她会再也回不来,或许留在家里的身体会变成一堆死肉。这种死法说不定倒也不算太糟,没错。

巫师是永远不会理解的。要是他们想进入谁的心里,准会像蟊贼一样偷偷摸摸,倒不是真有什么坏心眼,而是他们根本想象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方式。这些蠢货。想想看,夺走猫头鹰的身体有什么用呢?你飞不起来,那需要用整整一生来学习。只能用温和的方法,在它心里同它一起飞,像微风拂动树叶般温柔地引导它。

猫头鹰动了动,它张开双翼飞到小窗台上,随后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

云已散去,淡淡的月色使群山隐约闪烁。格兰妮一边透过猫头鹰的眼睛往外看,一边在树林中疾飞。一旦身体适应,谁都会对飞行之外的旅行方式不屑一顾!她最喜欢借用鸟类的身体,用它们去四处探索。高处有无人涉足的河谷,黑色绝壁间隐藏着湖泊,岩石表面上有被墙围起的小块平地(属于那些最隐秘、谨慎的生物)。有一次她同每年春秋路过山区的野鹅一道飞行,结果飞得太远,差点回不来。那是她这辈子最吓人的经历。

猫头鹰飞出森林,掠过村里的屋顶,降落在史密斯家果园里最大的苹果树上,抖落了好些雪花。树上覆盖着厚厚的槲寄生。

爪子刚一碰到树皮,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棵树讨厌她,她能感到它想把自己赶走。

我不会走的,她想。

在夜晚的静谧中,苹果树说,好啊,尽管吓唬我吧,就因为我是棵树。典型的女人。

至少你总算能派上点用场了。格兰妮想,宁肯当一棵树,也不愿当巫师,对吗?

这种日子倒也不坏。苹果树想,阳光,新鲜空气。有时间思考。当然还有蜜蜂,春天的时候。

格兰妮自己也养了几巢蜜蜂,可这棵树提到“蜜蜂”的时候让人觉得恶心兮兮的,格兰妮马上对蜂蜜倒尽了胃口。这就好像有人提醒你鸡蛋本来是没出生的小鸡一样。

我是为那孩子来的,艾斯卡。她嘶撕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