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避难所 第十三章 麦克兰诺赫(第5/11页)

他身体左侧有一处木槌重击的挫伤,肿成了黑紫色丑陋的伤口,比马库斯爵士的手还大。那里的肋骨当然断了,不过这也可以稍后处理。我注意到他脖子和胸口有几块青灰色的伤口,皮肤缩在一起,发红并起水泡,其中一道伤口的边缘烧焦了,惨白的颜色绕了一圈。

“这是怎么回事?”马库斯爵士结束在一旁照料的任务,从我身后兴致盎然地看着。

“火钳。”那声音微弱模糊,好一会儿我才明白是詹米在说话。他吃力地抬起头来,我立刻看出他为什么很难张口,他下唇有一边明显被咬过,像被蜂蜇过一样肿了起来。

马库斯爵士很清楚这时该怎么做,一手扶着詹米后颈,一手将威士忌酒杯送到他的嘴边。酒流过詹米受伤的嘴巴,痛得他缩起身体,但还是喝完了,然后才又躺下来。他斜眼向上看我,表情因为疼痛和喝酒而有点迷茫,但还是闪烁着愉悦的光芒。“牛?是真的牛吗,还是我梦到的?”他问。

“嗯,当时我能做的就是这样。”我说,看见他活着而且还有意识,我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我一手放在他头上,检查他颧骨上一块大瘀青。“你看起来惨不忍睹。你觉得如何?”我忍不住长期养成的问话习惯。

“还活着。”他努力撑起一边手肘,点头接受马库斯爵士送过来的第二杯威士忌。

“你可以一下子喝这么多吗?”我问,试着检查他瞳孔,看有没有脑震荡的迹象。他阻止我的动作,闭上眼睛,把头向后仰:“可以。”他把空杯还给马库斯爵士,后者带着酒杯往酒瓶的方向走去。

“好了,目前喝这么多就行了,马库斯。”安娜贝拉夫人像东方旭日一样重新现身,细声细气命令她丈夫停下动作,“这家伙需要热浓茶,不是威士忌。”茶装在银壶里,跟在她身后送来了,端茶的女仆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神气,虽然身上穿着睡袍,却丝毫不受影响。

“热浓茶,加很多糖。”我修正她的说法。

“或许再加上一点点威士忌。”马库斯爵士说,茶经过他面前时,他迅速打开壶盖,从酒瓶里倒很多酒下去。詹米感激地接过热气蒸腾的茶杯,举起茶杯无声敬了马库斯爵士一下,才小心翼翼凑上嘴巴。他手抖得很厉害,我扶着他的手指,帮他稳住茶杯。

更多仆人送了东西进来,一张行军床,一个床垫,很多毯子、绷带和热水,还有一个大木箱,里面装着家用医疗品。

“我想我们最好在炉边医治,这里光线充足,而且绝对是屋里最温暖的地方。”安娜贝拉夫人用她清脆动人的嗓音解释道。

在她指挥之下,两个高大的男仆分别抓住詹米身下毯子一端,平稳地连人带毯搬到炉边的行军床上,另一个仆人则勤奋地戳着煤炭,往越烧越旺的火炉里添加炭火。送茶进来的女仆正点燃餐柜上方的长蜡烛,让房间更明亮。安娜贝拉夫人虽然外表像鸟,内心显然是个大指挥官。

“好,既然他醒了,我们动作越快越好。你们有没有大约两英尺长的平板?一条牢固的带子,可能还要一些直直平平的小树枝,大概这么长?”我分开两只指头,比出四英寸左右的长度。一个仆人走进暗处不见了,就像精灵听完话后啪地消失。

整间屋子都笼罩着魔幻感,大概是户外冷风呼呼和户内奢华温暖的对比给我的错觉,或者是在经历几个小时的害怕和担忧后终于看到詹米安全,所以松了口气。

灯光下,沉重的深色家具发着光,银器在餐柜上闪耀,精致的玻璃和瓷器摆在壁炉架上充当装饰,和炉前血淋淋的破烂人形构成奇异对比。

没人开口发问。我们是马库斯爵士的客人,而安娜贝拉夫人的表现似乎表明有人半夜进来在地毯上淌血也不过是家常便饭。我这才突然领悟,这样的造访以前可能发生过。

“真可怕。”马库斯爵士用征战沙场的专业眼光检视那只碎裂的手,“我猜,这一定也非常痛。不过,还是折磨不死你,是吧?”他站直身体,用机密的语气跟我说话:“照你的说法,我以为会比这更惨。除了肋骨和手以外,没有骨折,其他伤口也都可以复原得很好。我只能说你很幸运,小伙子。”

床上斜卧的人发出微弱的闷哼:“我想你的确可以这么说。他们本来早上就要吊死我。”他的头不停在枕头上移动,想要抬眼看马库斯爵士。“你知道这件事吗……爵士?”他补充,注意到爵士的刺绣背心上有盾形徽章,那是用银线织出的鸽子和玫瑰图形。

爵士手一挥,示意他别拘泥这种小节。“嗯,如果他要让你活着上绞刑台,那他在你背上做的事,就有点过分了。”马库斯爵士说,拿掉湿润的绒布,换上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