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邪灵(第14/16页)

我不得不相信,这仅仅只是开始。当懿贵妃出现在新皇登基的典礼上,她的形貌一时让我眩晕。我不用刻意回想诅咒,我相信是咒语的魔力轻而易举让我垂下头颅,弯下双膝,令所有人朝着一个看不见的东西顶礼膜拜。为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我看到她嘲弄的眼神注视着脚下一大片倾斜的帽檐,尤其是,她冷漠地看着爱新觉罗一族拜倒时的表情。那眼神和表情都似乎在说,我要的,就是你们贴近地面的膝盖和深深低垂的头颅。我想,我正是这一局面的促成者,没有我的促成,她不可能走到今日,进入权力的中心。而我之所为,又实为形势所迫——到底是形势所迫,还是咒语使然?我不得不涉此险局,违背皇兄遗愿,从顾命大臣手里拿回权力。我必须掌控大局,接管皇权,照看宗室,在幼帝成年之前。我毫不怀疑自己有应对宫里宫外国内国外诸事之能力,如果我对叶赫那拉氏的怀疑没有错,那么,只有在议政王的位置,我才能做到随机应变。然而,在新皇登基之时,须臾间,我为自己在辛酉年的举措陷入迷思,我怀疑我的所为,弄不好,却为咒语言中。

我当了议政王,管辖军机处、内务府。每天有几千份奏折雪片般堆积在案前,繁忙的公务让我不得不将恶咒的事束之高阁。权力是力量之源,我的信心在恢复。但权力无法让我摆脱梦魇,已经说不清有多少次,我被梦中的火光和魅影惊醒。我开始重新理解皇兄的境遇,我确信有一段被销毁的历史,并未随着记忆的淡化而被遗忘。它从来没有被遗忘过,而是隐藏在某个角落,伺机而动。在我掌管内务府期间,我暗自命人核查太祖时期的档案文集,期望知道恶咒更多的内容。我必须知道恶咒的由来,为何它能在一些人的记忆里浮现。爱新觉罗自入关后屠杀了数百万汉人,不知道有多少汉人曾发恶咒,诅咒我们这个人口只占全国三十分之一的异族,诅咒我们的武力和杀戮,可为何,我们偏偏会为一条叶赫那拉的诅咒而忧虑,甚而惶恐。我们杀死的汉人像沙粒一样数不胜数,但我们并不惧怕这样的记录。每一场战争都记录在案,杀与被杀的数字无比精确。我们从来不回避这些死亡记录,因为,我们是胜利者,胜利者总是无所畏惧的。但为何,我们偏偏销毁与叶赫那拉的记录,我们想要忘记,我们到底怕什么?我们没有惧怕过万千死去的汉人的灵魂,难道我们却要惧怕一个查无可查的诅咒?是谁,发出了诅咒?为什么诅咒?是什么让他或她的诅咒变成了爱新觉罗挥之不去的梦魇?咒语,一定会应验吗?或者它已经在应验——叶赫那拉氏,果真就是诅咒中预言要毁灭我们的女人吗?

为了寻到那段已经失落的历史,哪怕只是只言片语的记录。我命人在内阁大库、昭仁殿、国史馆、皇史宬、武英殿、方略馆、实录馆、会典馆、五经萃室查搜所有太祖时期与叶赫部有关的文字记载。尤其是对于一场决定性的战役的记载。然而,我没有找到感兴趣的内容。

枢密院的编修从封存的档案中,找到一份有关叶赫部的记载。从叶赫部的起源,到被收入八旗,总共的历史长达二百年之久。但叶赫部从曾经的强大到最后的灭亡,却只有短短31年。自叶赫的首领被杀,这个几近灭绝的部族便臣服于太祖旗下,虽然文中并未提及这位被杀首领的支脉是否已被斩断,可谁都知道,叶赫那拉,是后来满人八大姓氏之一。

无需翻阅史册,有一个最为显著的证明,提醒我,叶赫部被杀首领的血脉并未凋零。太祖有一位大妃,名孟古,其父为叶赫部的贝勒。孟古在大清皇族谱中留下了一席之位,因生育皇太极而入了觉罗的宗庙。她早亡,又是侧福晋,却在皇太极继位后追封为孝慈高皇后。据说,太祖很宠爱孟古。孟古产子后去世,太祖竟将她的棺椁存放在宫里三年才下葬。孟古死于母族被毁之前,又入了皇室后妃谱系。尽管,孟古是叶赫最后一位首领的妹妹,但孟古不可能是发出恶咒的人。

发出恶咒的人,最有可能是孟古的哥哥。可诅咒也许出自一个女人之口。事情并非只有诅咒这一桩,还有邪灵。肃顺曾说,沉睡的邪灵已经苏醒,觉罗氏的后代子孙就要亲眼见证一场悲剧的发生,末日之光笼罩在紫禁城上空……每次我想起这句话,便觉得肃顺当年所言,并非空穴来风。还有圆明园大火中的魅影。尤其,在我得知圣祖的一个秘闻后,更是深信,邪灵已被那场邪恶的大火释放。

在核查诅咒起始和邪灵的过程中,我注意到在康熙年间一个显赫的名字,纳兰明珠。明珠在康熙朝是首屈一指的朝中重臣,而他的儿子,纳兰容若也是深得康熙宠爱的御前侍卫。明珠因朋党之罪被革职,而纳兰容若在三十一岁暴亡。明珠的三个儿子虽然在才学上都十分出众,但康熙王朝之后,这个家族就陨落了。而明珠的家事,一直以来,就有着另一种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