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从今别后,两地相思万种,有谁告陈 (第10/14页)
慈禧见他想匆忙议决此事,知道曾国藩与他私下必有书信往来,或许已经有了成议。她心里又是一声冷笑,心道:“老六啊老六,你以为垂帘听政就只是摆设吗,趁早别妄想!”她并不答话,而是一伸手,要过曾国藩日前递来的奏折,不紧不慢地一行行看过,微微点头:“按这奏折所言,曾国藩倒是很识大体,依我看,朝廷不可凉了功臣之心,那个迟迟未给的封赏,就借此机会给了吧。”
雷霆未下,雨露却至,慈禧这句话一出口,几位军机大臣都当自己听错了,不约而同地瞠目望着珠帘后面。
慈禧展颜一笑,接着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立过功的都该赏,生意人也不例外。正好用他来教训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曾老九,也让这些仗着平灭长毛就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封疆大吏们知道知道好歹,懂得什么才是朝廷的规矩。”
李钦在昏迷中醒来,只觉得喉咙像火烧一样,不自觉地喊着:“水,水啊。”
边上真的有人递过一碗水,李钦刚要伸手接过,肩膀处传来剧痛,他张口大叫一声,这才回忆起,自己被刘黑塔打伤了,他伸手一摸,伤处已经包扎上药。李钦晃晃悠悠站起身,就觉得立足不稳,他踉跄走了几步,发现并非错觉,自己正是在一条大船上。而且这不是寻常的船,是洋人的铁壳火轮船,上面两根粗大的烟筒正在冒着黑烟。
他举目四望,不见陆地,回过头就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在看着他。
“我、我这是在哪儿?”
“还用问,在船上呗。”边上有人答话,李钦转头看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手里拿着个碗,方才就是他送水给自己喝。
李钦不明所以,挤出一丝笑容:“我、我怎么会在这儿?”说着口渴的感觉再次袭来,他伸出另一手去拿碗。
那老汉却将碗挪开了,他看着李钦迷惑的目光,站起身来,目光忽地变得锐利无比,紧紧盯着面前这个人。
“有人让我转几句话给你,既然你醒了,就先把话听完,再喝水也不迟。”
李钦咽了口唾沫,望着他没言声。
“你的伤是刘大爷打的,他说,你害他瘸脚,他废你一条胳膊,彼此扯平。至于那些命债,统统交给古东家处置。”
刘大爷说的肯定是刘黑塔,这么说眼前这些人是古家派来的?李钦心里砰砰乱跳,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这才想起是在船上,根本无路可退。
“其余的话,就都是古东家的了。说之前,我先告诉你,这船上的人都是干什么的。”那人继续说道,“我们都是两淮盐场的盐丁。怎么,李东家真的认不出了?”
李钦顿时一愣,他从没把这群盐丁放在眼里,在他看来盐丁不过是为李家赚银子的狗而已,他哪里记得住这些人的长相。
“你不认得我们,我倒认得你。当初在盐城修海塘,因为你逼催工期,盐丁可死了不少人哪。”
“那、那是……”李钦环目四顾,见人们都是怒目而视,他嗫嚅着。
说话的人自然就是辅王杨福庆,他摆了摆手:“你不用担心,要不是因为你使诈算计洋人,咱们还到不了这条船上呢。也算是歪打正着救了这许多盐丁的性命,那笔账两清了。”
古平原知道曾国荃不会放过这些盐丁,而且他也知道白依梅一直想给盐丁找个活路,正好借着救了约翰大班的机会,向洋人提出,将两淮盐场的盐丁全数“卖”给洋人,装船运到国外,依然是做苦力,却不再是罪孥的身份。
这笔生意对约翰大班来说是求之不得,怡和洋行在美洲大陆的种植园正缺少大批劳工,古平原与他谈妥了价钱,将“身价银”一分不少地交给了盐丁。
“古东家对我们说,与其留在大清被官府慢慢折磨死,不如远走高飞,到哪儿不能讨个活命呢。他说得再对不过了,实实在在为咱们这些反叛找了一条出路,一条清妖再也奈何不得咱们的出路。”杨福庆长出一口气,“临上船前,古东家把你交给我们,他说,你背负的那些血债,别说杀你一次,就是三次、五次,碎剐凌迟也抵消不了你的罪戾。你可以逆人伦、灭天理,古东家却不能做你那样如同畜生一样的事。既然天道还在,那就让上天来惩罚你好了,也免得脏了世人的手。不过古东家还是对你略施薄惩。当初京城李家陷害他,将他流放关外,如今他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你流放到万里之遥的海外,由着你自生自灭。”说着,杨福庆从身边人的手上拿过一对白玉瓶,塞到李钦怀里。
“这是古东家给你的。”杨福庆轻蔑地说,“他说这本来就是你的,终于等到还给你的这一天了,就当做你在海外活命的本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