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生意场上一向是钱的事情最简单,人情才是最难还的 (第7/15页)

胡雪岩摆了摆手:“刘老爷说哪里话,我能在丝生意上跟洋行打个平手,全靠诸位一向帮忙,胡某感激不尽,何来不满呢。”

“那您今天是……”

“今天倒真是有事。”胡雪岩沉吟着,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古平原。

胡财神一向是以办事干脆大方闻名商界,今天居然吞吞吐吐,不问可知是遇上了大事,在座人都与他有生意上的往来,那几个跑外帮的丝商更是连身家性命都托给了胡家,此时不知不觉已经屏住了呼吸,等着他往下说。

胡雪岩向厅中望了一圈,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微微点头站起身来,伸手入怀取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在手上扬了扬:“诸位,你们都是生意人,应该认得这样东西,这是汇丰、渣打和花旗几家外国银行的本票汇票,是我本月收回的在这几家银行的长期放款,一共是一百万两银子。”

对于厅中这些人来说,一百万两银子有多有少。像刘家的家财就有几百万两,其余人的身家或几十万,或上百万不等,但那是他们的全部家产,要像胡雪岩那样从身上随便一拿就是一百万两的票子,恐怕力有未逮,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不知这位财神此时炫富是何意图。

最感奇怪的还得说是古平原。他向胡雪岩借一百万两,讲好了在胡家立契,以这些银子入股盐铺生意,届时自然要找中保,还要到官府的户房去备档。以自己和胡雪岩的交情而言,虽然谈不上深厚,可也是一见如故彼此相知,用得着请这么多人来做见证,证明自己向胡家借了银子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胡雪岩说:“本来这些银子我已经答应了别人,要借出去。可是出了些变故,以至于这银子我不能借了。”他看了一眼座中惊愕的古平原,叹了口气,“自食其言,是胡某的不对,不过我也真是迫不得已。唉,为了不让这位好朋友误会胡某是小气吝啬,今天把大家请来做个见证,这一百万两银子,胡家分十年施舍给杭州一带的善堂。当着大家的面儿说明白,这笔钱,我胡雪岩不要了,都分给穷人。”

在座众人也都做过施舍的事儿,有的信佛人家寒天腊月出手也很大方,但那不过是几百最多一千两银子的事儿,谁听过一施舍就是一百万两的,就算是财神,这也太过惊人了。厅中一时寂然无声,所有人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场面一时僵了。

古平原乍闻之下,心里登时一翻个儿,知道事情一定有了极为意外的变化,不然以胡雪岩一言九鼎的性格,绝不会在银票已经到手的情况下出尔反尔,而且还做出这样决绝的举动,这更说明是情非得已。他来不及细想,赶紧站起身:“胡东家,您……”

“啊,平原兄,来来来。”胡雪岩竟是不容他开口,扯住古平原的袖口,二人一同来到大厅中间。

“我还有一件事要说。我这位兄弟,是徽商中的后起之秀,真正是位诚谨君子。不管他做什么生意,我胡雪岩都敢用全部身家来为他担保。今后,古东家可能也会到南浔来贩丝,与诸位做生意。我先跟各位打个招呼,请多多照应,就当是我胡家的买卖。”

胡雪岩说到这儿长吸了一口气,接着道:“还有一句话,养蚕人家就这么多,每年茧子生丝的物量都是个固定之数,可是只要是这位古东家来买丝,诸位尽可以从我订的丝量中卖给他,他要多少,你们就卖多少,哪怕到最后,没有我胡家的份儿了,那也无妨,我绝不追究诸位违约之责。”

这又是惊人之语!

别看这小小的南浔镇,出产的“辑里湖丝”是天下第一丝,每年茧子丝量足可以决定东南市场丝价的起落。胡雪岩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掌握了南浔的丝生意,如今简简单单一句话,竟是要拱手全盘让给古平原。

这说来不会有人相信的事儿,如今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众人眼前。大家只觉得今天赴的这场宴,所见所闻如同做梦一般,分不清真假虚实,更不明白胡雪岩这番举动到底是所为何故。

古平原也一样,他这些年遇到的怪事不少,但大都有端倪可寻,唯独这次是彻底糊涂了。

“今天就是为诸位与古东家做个引荐,彼此熟识了,今后也好多来多往。话就不多说了,大家尽欢才好。”仿佛是看出这些人一脸的疑窦,胡雪岩竟抢先堵了众人的嘴。他是财神,既然不愿意把话说明白,谁也不能强人所难,只好压下满心的好奇,莫名其妙地喝完了一顿糊涂酒,纷纷告辞而去。

胡、古二人都是远道而来,刘家自然要留客,为他们各自准备了精美的卧房。古平原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走该留,其实他最想的是找到胡雪岩把事情问个清楚。正当他做此想时,房门被人叩响,胡雪岩一推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