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钱财只是家业,招牌才是事业 (第7/18页)

他就是见古平原心神不宁,于是硬拉着他出来散散心,来过几次京城,郝师爷知道都一处这馆子里有吃有玩,所以把古平原带到了这儿。二人相偕上楼,挑了个临窗的雅座坐下,店小二递过手巾板、奉上热茶,可古平原还是心不在焉。

“看见没有,楼下大堂正中央,从门口一直堆到柜台的那条土埂。”郝师爷用筷子指着。

古平原一进来就发现了这处不寻常的地方:“怎么还用明黄色的绸子围着呢?”

“那叫土龙。”郝师爷解释着,“这‘都一处’是个老馆子,可是生意一直不好,连大年夜都不敢歇,为的是多赚几个小钱。有一年大年夜,别家馆子都关张了,只有他家还做着买卖。正愁没客人上门,有个打扮不俗的老爷带着两个仆人来吃饭,临了问他这饭馆的名字,掌柜说没名字,是个无名小店。那人说既然别家都关了张,只有你这儿还开着,那就叫‘都一处’吧。掌柜也没当回事儿,谁曾想第二天有两个小太监送来一块虎头匾,上书‘都一处’三个大字,敢情是乾隆爷的御笔,昨晚上那人正是微服私访的皇帝。”

“有这种事儿。”古平原也听呆了,“后来呢?”

“店主人很聪明,把大堂正中央的那条道留了出来,说是御道。谁不想踩踩皇帝走过的御道,于是这店的生意就火了百倍。名声在外之后,掌柜的把这条道用绸子围了起来,只许看不许走,也不打扫,时间长了落的土渐渐隆起,就成了一条土埂,可是人家不管它叫土埂,因为是真龙天子留的痕迹,所以叫‘土龙’。”

“哦。”事情倒是真的很有趣,不过古平原心里装着事儿,不大工夫就又愣起了神。

郝师爷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你肯定是有事情瞒着不说,老哥哥我是干什么的?我是师爷,整天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你要是心里没事,我剜了这双眸子去。”

古平原憋了好几天,也实在是想向人吐一吐心事,郝师爷又与他相交有年,彼此相处得如同兄弟,自己的心事却也不妨在他面前透露透露,便也叹了口气,把常玉儿的事情讲给郝师爷听,末了可说了:“郝兄,这事情可牵扯到人家姑娘的名节,你听了也就罢了,千千万万别往外传。”

“嗨,我造那个口孽干嘛。”郝师爷知道轻重,但却对古平原的做法颇不以为然,“这位常姑娘那天我也算是见了一面,长得那是没的说,花一样水灵灵的妙人儿,年纪相貌和你都般配,难得还是个孝女,‘德容言功’最起码占了两条,剩下两条我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论起家世嘛,虽不是书香门第,但一看就知道,常家本分厚道,和你又颇有缘分,这门亲怎么就结不得?还至于把你愁成这个样子。”

“那不是……”

“我知道,你还在想着那个陈王妃是不是?老弟,那个女人可千千万万不能沾哪,那是从逆匪属,沾上就是一身皮,搞不好把全家人的命都搭进去。”郝师爷压低声音劝道。

古平原苦笑一声:“她是从逆匪属,我也不是什么清白人儿,一个私逃入关的流犯而已……”他陡然打住,已经知道自己心神恍惚之下,一不留神说走了嘴。

“什、什么!”郝师爷吃了这一吓,差点把白瓷酒盅咬掉个碴儿。

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古平原也只得源源本本地把当初自己私逃入关的事儿讲说了一遍。郝师爷听得目瞪口呆,张着嘴“啊”了半天,猛然回过神来:“老弟,你这可是太险了,好在如今已经平安了。照我看,奉天大营没发下海捕文书,大概是那许营官做了手脚,估计是把你报了个病亡,又或者干脆混在大赦名单里一窝烩了。这样看来,你如今应该不必担心关外那边来抓你,只要没人主动举发,就不会有什么事儿。”

“我也是这样想。”古平原点了点头。

“那常玉儿当然知道你的逃人身份了。”郝师爷忽然想到一事。

见古平原点头,郝师爷连连赞道:“难得难得,人家姑娘这是把一条命都交给你了,你还在犹豫什么!老弟,你要是负了人家,老哥哥我第一个不答应。这样吧,我带着常家父女回徽州,我来当大媒人,这事儿都包在我身上。”

原本只是一吐苦衷,没想到招惹来一个大包大揽的,古平原急出了一头汗,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楼下传来一声震天长吼。

这吼声震耳欲聋,而且惊心动魄,郝师爷本来正在兴致勃彼地追问,乍一闻声吓得浑身一激灵,愣了愣神才道:“这、这是什么东西在叫?”

古平原也吃了一惊,可是又觉得这声音好耳熟,仔细想了想,说:“哎,这不是虎啸吗?”

“老虎叫?”郝师爷只觉得匪夷所思,“嘿,老弟你听错了吧?这又不是深山老林,这是北京,是天子脚下,哪里来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