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那些无法确定的地方(第29/30页)

他把叉子放下,再次沉默了。显然,回忆那些事情对他来说既困难又痛苦。

“那个年代,世界卫生组织在纽约的办公室位于龟湾附近的街区,靠近联合国。晚上七点,莎拉从楼里出来了。但是,她没有像我们以往每一次重逢时那样扑到我怀里,而是像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一样看着我。”

他的目光暗淡下来,语调也变了。

“我想和她说话,但她却继续朝前走,面无表情,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我无比失望,因为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并不是在假装。我执意告诉她我们的过去,我对她说我们的女儿安娜,说那些年我们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那一刻,我猜莎拉一定是起了怜悯之心,她在人行道上停下来,开始和我说话。但她那些话不是对自己丈夫说的,而更像是对一个疯子说的……”

他攥紧了拳头。

“她把她钱包里的照片拿给我看。里面有她丈夫,一个美国黑人医生,还有她的孩子们,一对好看的混血双胞胎,十几岁的样子。我吓呆了,怒火和悲伤蹂躏着我的头脑和心脏。”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摇晃着我的身体大叫起来:“我没法接受这一切,你明白吗?我试图向莎拉解释,告诉她所有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害怕了,开始逃跑,但是我追上了她。我抱住她,不让她动,好让她听我说话。我告诉她我爱她,我会找到安娜的。她大叫起来,开始挣扎。她挣脱了我的束缚,又跑了起来……她跑着穿过大街……一辆从相反方向开过来的车撞到了她。然后莎拉……莎拉当场就死了。全都因为我……”

他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掉到牡蛎壳上。身体因为悲伤而颤抖。他哽咽着继续说道:“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我杀死了我深爱的人,我无法承受这种打击,很快就精神失常了。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关进了布莱克威尔医院,身上穿着紧身衣,精神病医生正在使劲儿揍我。”

我把面前那杯冰水递给祖父,但他没有接,而是拿起了酒杯,一口喝干,然后又一次紧紧抓住我的手臂。

“你必须明白,接下去的二十次旅行所建立的一切不过是一座沙子堆砌的城堡,一旦潮水升起,就会立刻被摧毁。”

“就是因为这个,你撕碎了我给丽莎的信?”

他点了点头。

“我当时做了正确的决定。但最后我还是把信给了她,因为她那时没有一点儿生气,我觉得这封信会对她有好处。不过,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双手发抖,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

“不幸的是,你已经进入了这个地狱般的螺旋。但你千万别和我犯同样的错误,孩子!不要把其他人带进来!”

“历史也可能不会重演。”我试图说服自己。

苏里文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帽子,然后用冰冷的语气对我说:“相信我,结局会是一样的。你是在和命运抗争,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还没有开始,你就已经输了。”

6

19:00

一场倾盆大雨降临纽约。

我把外套顶在头上挡雨,手里提着两袋食物,穿过阿姆斯特丹大道,走到109街。我快步冲进丽莎住的那幢房子的大厅,走上楼梯,到达顶层,在门垫下找到了钥匙,走进这间已经开始让我感到熟悉的公寓。

“你好啊,雷明顿。”

我打开门口的灯,走进厨房。丽莎应该不会在一小时之内回来,所以我有充分的时间来准备说好的晚饭。

听完苏里文的坦白,我最终还是陪他回了家。我换了身衣服,取了点儿钱,然后按照他的建议去了一个叫斯坦的假证专业户那儿,拍了张照片,一小时后我就拿到了自己的新护照。

我昏昏沉沉地在曼哈顿闲逛了一会儿,感到无比孤独。如果苏里文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既没有未来,也没有希望。我的前路一片暗淡,我变成了一个被操纵的提线木偶,在即将到来的三个星期内,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几年将被残忍地删除。

为了不让自己沉浸在这些想法之中,我决定去关注一些简单的事情。我在苏豪区的一家书店里买了套菜谱,然后又去迪恩-德鲁卡食品店为丽莎买了些食物,充实她的冰箱。

“嘿,小猫咪,有惊喜哦!”我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罐头。

我给小猫喂了三勺鱼罐头,然后把其他东西放在桌子上:两颗维多利亚菠萝、一根香草、一段桂皮、两只青柠檬、几个八角和茴香、一块鸭胸肉、几个土豆、一罐蜂蜜、若干小洋葱头、一头大蒜,还有一把欧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