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那些无法确定的地方(第25/30页)
我已经开始习惯这种感觉了,眼睛干涩,眼皮像是被粘住了。一睁眼就非常痛苦,好像眼睛里被灌了沙子和胶水的混合物。视线很模糊。我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一根铁杆子,从地面一直延伸到高处。我抓住铁杆,费力地站起来,腰酸背痛。
渐渐地,视线变得清晰。我看到了长椅、涂鸦、移动门。
我是在纽约地铁的一节车厢里。
1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蠢货?”
除了一个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的流浪汉和三个小流氓之外,车厢里再无其他人。那三个流氓分别是黑人、白人和拉丁裔,他们正在喝藏在一只牛皮纸袋里的劣质酒。这些狡猾的流动人口衣着夸张:反戴的鸭舌帽、印花头巾、镶金的牙齿、连帽卫衣、几公斤重的项链、印着2pac9头像的T恤,还有一台巨大的手提收录机,从里面传来一首饶舌歌曲。
“你的手表肯定值钱!他妈的,你倒是说话啊!”
不到两秒,他们就已经扑到我身上。我一直抓着那根金属杆,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脖子僵硬。我多想躺在床上,盖上三床被子,再来一杯格罗格酒啊。
“外套和钱包!交出来!”
那个拉美裔的家伙最先把手伸到我身上。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给了我一记羞辱的耳光。
尽管我很虚弱,可我也不想任由他们摆布。我伸手朝他脸上打过去,;但动作不够快。一记阴险的拳头砸在我肚子上,然后我又挨了一脚。我喘不上气来,跌倒在地。一只大脚踩在我脖子上,我无法起立,只好忍受他们的暴力:雨点般的拳打脚踢,还有唾沫和辱骂。然后,一把弹簧刀架到了我的喉咙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肚子剧痛无比,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自己被洗劫一空。什么都没了。我的钱包、钱、护照、皮带、外套,还有最重要的,我祖父的那只旧坦克表,都没了。
这场酷刑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列车刚一到站,那三个流氓便跳下车,只留下我和那个流浪汉在车厢里。我觉得自己此刻的状态和那个人没什么两样。
我躺在地上,喘得像条狗,难受得要命,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浑身都疼到了极点,眉毛流着血,上唇磕伤了,双眼肿胀。
这可真算不上是一次好的经历……
列车又驶过一站,我才终于恢复了些许体力,爬起来坐到座位上。我看了一眼车厢里的线路图。我是在所谓的蓝线上,也就是地铁A线,它是纽约最长的一条交通线,连接着皇后区和曼哈顿最北端。那三个无赖是在第一百二十五街下的车,地铁刚刚经过的是第一百一十六街。车门再次开启,我跳下车,来到大教堂公园大道站。站台上几乎没有人。我翻过闸机口,走向通往第一百一十街的楼梯。这里和伊丽莎白·埃姆斯的公寓只隔着几排房子,真不错!
外面气温很低,天还黑着。人行道上,一位报纸投递员正在给报纸售卖机加货。我向他打听时间——快六点了——然后我又看了一眼报纸上的日期1995年11月5日。报纸头版的大标题是:
伊扎克·拉宾在参加特拉维夫和平集会时遇刺身亡
我迅速浏览了这篇报道。以色列总理拉宾遭到一名反对《奥斯陆协议》的以色列右翼极端分子的枪击,背部中了两枪,被送往医院,几小时之后宣告死亡。这篇文章对和平进程持悲观态度。
能活着真是太美好了……
2
我先看了信箱上的名字,确认自己没弄错,才敲响了丽莎的家门。
给我开门的这位少女欣喜异常,看上去像是变了个人。我离开的时候,她还在昏迷中,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奄奄一息。而现在,她看上去快乐、清新、容光焕发。她手里拿着牙刷,穿着男式衬衫和式样简单的拳击短裤,优美的双腿几乎全露在外面。
“见到你真是太好啦!”她把我迎了进去,好像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公寓里飘着一股咖啡的味道。
“你被人打了!”注意到我浮肿的脸,她叫了起来。
“我在地铁上被人打了一顿。三个家伙把我抢了个精光。”
“天哪!跟我来,我先帮你消毒。”
我跟着她走进浴室,雷明顿也跟了进来,在我腿上来回蹭着。
她用一块酒精棉擦掉我额头上的血迹。当她扮演护士角色的时候,我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她的秀发变换着不同的金色,她的胸部随着她的动作在衬衫里上下起伏,让我着迷。
“苏里文跟我说你和无国界医生一起去了卢旺达。那边发生的事情真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