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那些无法确定的地方(第24/30页)
我精疲力竭。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我都几近崩溃。最重要的是,我很害怕。我一无所有,手无缚鸡之力,甚至没有用来自卫的武器。苏里文的解释荒诞不经,但那似乎是唯一站得住脚的说法,我拿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来反驳他。我的理智阻止我去相信这一切,但直觉告诉我,这是真的。
我所受的教育要求我所有的决定都应基于理性思考。我从未相信过上帝,总是像逃避瘟疫一样刻意避开那些深奥的、伪科学的虚构作品。但现在,我发现自己成了一个神秘诅咒的囚徒,成了孩提时代电视里那些幻想故事的主角:《外星界限》《神秘博士》《摄魂惊魄》《鬼作秀》……
医生数次前来查房,护士们来来往往,护理病人。在动态心电图机和呼吸机有规律的声响之中,白天的时光一闪而过。
天黑了,我用印着医院名称的信纸给丽莎写了封信。我刚把信塞进信封,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病房里。
“苏里文!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他没有接我的话。询问了女孩的身体状况之后,他忧伤地对我说:“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我疑惑地摇了摇头,笑着说:“你是说我会像之前那样再次消失?就在你面前?”
他点了点头。
“我还记得那种感觉。”他说,语气里流露出一种怀旧般的痛苦,“心悸、橙花的味道、慌乱不安的感觉,每当你预感到自己快要消失的时候,都会有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我问他,试图掩饰声音中的恐惧。
“我不知道。大约要一年以后吧,也可能是八个月,或者十五个月。这是让我最痛苦的事情,我们永远没办法约定见面的时间。”
“我猜你应该想过要控制这种‘跳跃’?会想去某个特定的时间,或是见某个特定的人……”
“这是你在科幻小说里读到的吧,不幸的是,现实生活中可不是这样。你记住我的电话号码了吗?”
我给他看了胳膊上那行数字。
“把它记在心里,这样更保险。等你再回来的时候,一有机会就给我打电话。”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盒好彩香烟时,我制止了他。
“这里不能吸烟,妈的!你以为这是哪里?我们已经不是在1954年了!”
他有些不快,把香烟夹到耳朵后面,问我:“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条在丽莎公寓里找到的蓝宝石吊坠项链。
苏里文笑了。
“这是我出生那天我父亲送给我母亲的。我回到公寓后找到了它,然后当作礼物送给了小姑娘。”
“你的父母亲深爱着彼此,对吗?”
“他们很幸运,能够如此相爱。”他有些害羞地回答。
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于是将话题拉回到那个吊坠上。
“这段铭文是什么意思?‘请你记住,我们有两次生命’?”
“这是一句古老的谚语,是一位中国智者说的:每个人都有两次生命,当我们意识到生命只有一次的时候,第二次生命就开始了。”
我点点头。
“我给丽莎写了封信。”我把信封递给他,“你可以替我交给她吗?”
“放心吧。”他往窗前走了几步,“你写了些什么?”
当我开口想要回答他时,一阵轻微的痉挛漫过我的身体。刺痛从指尖开始蔓延,我不由得松开了那件首饰。紧接着,我的身体开始抽搐。
在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苏里文当着我的面撕碎了我刚刚交给他的信封。
“你在做什么?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阻止他。但我刚起身,就感觉到双腿无法站稳,好像陷入了流沙中。
“明年再见。”苏里文说着,把香烟放到了嘴边。
我感到脑袋里正在经历一阵电击般的风暴,接着是喘气的声音,大到我耳膜都快要震裂了。
然后,我消失了。
1995 心中的炸弹
我想世间残忍之事,并非时光的流逝;
而是昔日情愫渐渐消散,就像它们从未存在过。
——洛朗斯·塔迪厄
短促而富有侵略性的警铃。
一阵抽气的声音打断了单调的转动声。
金属摩擦的声音。
铁轨哐啷哐啷的响声。
我躺在坚硬的地面上,但地面却在晃动。破旧的换气扇搅动着一股潮湿的煤油味。我的牙齿在打战。我感到精神麻木,呼吸也好像凝结了。我浑身灼热,渴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