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那些无法确定的地方(第20/30页)
我用圆珠笔把号码抄在胳膊上,然后冲进厨房,摘下墙上的电话,拨了这串数字,紧张地等待对方接听。然而,嘟嘟的声音响了十几遍还没人应答,也没有语音信箱提示。
妈的!
夜色将尽,在一片寂静中,我盯着微波炉上的暗绿色液晶屏,上面显示此刻是05:34。
突然,电话铃响起来,我吓了一跳。
“喂?”我拿起听筒。
“这电话的自动回拨功能倒挺方便。”
“老天!是你吗,苏里文?”
“你已经回来了,孩子?这真他妈是个好消息啊!我没想到你能在夏天之前回来!”
“见鬼,你现在在哪儿?”
“我还能在哪儿?当然在自己家!”
5
出租车停在了祖父告诉我的地址:华盛顿广场后面的一条小巷。这是条死胡同,入口处的大门上钉着一块皮质牌子,上面写着:在过去,麦克道格街住着有钱人家的马夫和家仆。
太阳出来了。稀薄的晨雾犹如细纱,覆盖在碎石路上。我推开大门,走到一幢两层小楼面前,墙是砖红色的,正面有些锈迹。正门的黄铜门环造型优雅,是一只正在咆哮的狮子。我叩响了门环。
“你好啊,小子。”苏里文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他打开门,我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他的外表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头发非常整洁,显然精心打理过,两边剪得很短,头顶的头发长些,均匀地散开。他的胡子变短了,肯定好好修剪过。尽管是清晨,他还是穿着高领套头衫和优雅的灯芯绒短西服。我惊呆了,那个在布莱克威尔医院昏昏欲睡的老家伙居然变成了一个乡下贵族,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至少年轻十岁。
“你身上怎么都是血!”他担心地说。
“放心吧,不是我的血。”
“来,快点儿进来,屁股都要冻掉了!”
我有点儿犹豫,任由他把我带进一间温暖而豪华的客厅。里面铺着金黄色地板,摆着一张长沙发和一张台球桌,看上去像是一家英式酒吧。
在房间一侧,一面巨大的镜子悬挂在桃花心木吧台上方,吧台上还摆着一排矮水晶杯和十几瓶不同的威士忌。有一面墙全是开放式书架,上面摆满了皮面精装书。房间里还有一个镶嵌着象牙的木质橱柜,上面放着一台古董电唱机和一些古旧的33转黑胶爵士唱片。我看到一些我很喜欢的音乐家的名字:塞隆尼斯·蒙克、约翰·克特兰、迈尔斯·戴维斯、弗兰克·摩根……
“到这儿来。”苏里文站在壁炉跟前,一边招呼我,一边搓着手。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火焰明亮耀眼。“今天你是几点恢复意识的?”
“凌晨三点。”
“这一次是在哪里?”
“在苏豪区一套复式公寓里。”
我简单地告诉他,丽莎企图自杀,然后我怎么救了她。他对这件事深感震惊。有那么几秒钟,他脸色阴沉,眼神飘忽不定。然后,他打起精神,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好彩香烟——弗兰克一生都只抽这个牌子的烟,这和他的死肯定不无关系。
“我相信她会走出来的。”他安慰我说,然后坐到一张兽皮沙发上,“你要冲个澡吗?”
“等等,苏里文,我们到底是在哪儿?”
“我告诉过你了:在我家里。”
“我不信。你怎么可能买得起或是租得起这样一套公寓?你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既没钱又没银行账户,也没身份证……”
“但现在我们的确在我家。”他坚定地反驳道,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我在1954年买了这套公寓。这儿是我的别院,我的秘密花园。我喜欢在工作之余来这里,听听音乐,放松放松,再喝上一杯……”
“‘还可以在这儿款待我的情人们,不让妻子知道。’”我接着他的话说道。
在香烟的烟雾之后,我察觉到他在微笑。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总而言之,为了保密,我通过非常复杂的程序,用别人的名字购买了这套公寓。虽然在官方文件中雷·麦克米伦才是这里的所有人,但其实一直是我在付钱。他是我年轻时的合伙人。”
“去年从医院逃出来之后,是谁把这里还给你的?”
“你很快就懂了,孩子。”
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在20世纪50年代,当苏里文被宣告死亡的时候,人们着手清算了他的遗产,但是,这处位于纽约的房产并不在他的财产之列,成了一条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