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那些无法确定的地方(第18/30页)

我睁开眼睛。

我躺在刚打过蜡的木地板上。四周灯光昏暗,温度很高,就像有人把暖气开到了最大,还连着开了好几个小时。我有些害怕,挣扎着站起身。关节发出咔咔声,好像骨头要折断了。我揉揉眼睛,环顾四周。

我在一间光线幽暗的公寓里……这是一间杂乱的复式房,看上去像是画室。房间里放着木架、画着抽象画的布和喷壶,地上凌乱地摆着瓶瓶罐罐,还有一块吃剩的比萨被扔在一张砖砌的矮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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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架上,一个带闹铃的收音机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我朝落地玻璃窗走去。街上灯火通明,根据窗外的景色判断,这间公寓应该在三楼或四楼,街区风格以战前的砖砌建筑和优雅的铸铁楼房为主,后者配有外部楼梯和精雕细刻的拱廊。我眯起眼睛,发现马路两边有许多画廊。其中一家挂着一块亮闪闪的招牌:美世大街18号。

我现在正身处苏豪区。

客厅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CNN实时新闻,遥控器放在沙发上。我四下看了一圈,确认房间里没有人,然后,我拿起遥控器,调高声音,凑到电视前。屏幕上打着红色的大标题“突发新闻”。新闻主角是纳尔逊·曼德拉,他刚被选举为南非共和国总统,正在比勒陀利亚民众面前宣誓。

治愈创伤的时代来临了。

跨越你我之间那条巨大鸿沟的时代来临了。

大发展的时代来临了。

屏幕下方显示着今天的日期:1994年5月10日。我最后的记忆停在1993年9月。所以这一次,我在时间线上跳跃了差不多八个月。

我关掉电视机,突然听到一阵有规律的声响。我转过头,竖起耳朵,分辨出那是一种连续的、水滴落地的声音。我顺着声音穿过一条阴暗的过道,这条过道连接着卧室和浴室。浴室门上钉着一块陶瓷牌子,上面写着:正在洗澡。我推开虚掩的门,发现里面是……

2

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景象。

微微摇曳的温暖光芒笼罩着房间。二十几支形状各异的蜡烛几乎摆满了整间浴室。在黑白相间的瓷砖地面上,暗红色的血滴连成了一条线,通向一个仿古浴缸。浴缸的支座是铜质的鹰爪样式。

我两腿发抖,缓步走近正在溢水的浴缸。一个年轻女子浸在红色的水中。她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头搁在铁铸的浴缸沿上,两个手腕上各有一道口子。水一直漫到她的鼻孔,头发盖住了脸。她快被淹死了。

妈的!

我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把她从水里拉出来,平放在地上,然后用毛巾擦干她身上的水。

我把手指按在她的颈动脉上测了下脉搏,跳动十分微弱——脉象黏滞,这表明失血极其严重。

冷静点儿,亚瑟。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它现在要为两个身体工作。我跪倒在她身边,娴熟而又快速地检查她的意识状态。我和她说话,可她没有任何回应。她的身体对疼痛有反应,但我无法唤醒她。她没有睁开眼睛。格拉斯哥评分5:八分或九分,这意味着她陷入了深度昏迷。

快想想该怎么办!

我看了看周围。地板上有两个波本威士忌的瓶子,一个是占边,一个是四玫瑰。我在垃圾桶旁捡到两个塑料药盒,眯起眼睛读标签上的文字:鲁尼斯塔(一种安眠药)和劳拉西泮(一种苯二氮类镇静剂)。

上帝啊……

药瓶是空的,说明她服用的剂量相当可观。这个女孩不是在做戏。再加上这么多波本酒,药酒混合的后果是致命的。

为了减少失血,我把她的两只手臂抬高。她的呼吸十分微弱,血压很低,瞳孔放大,四肢末端已经开始发紫。

我用了几秒钟来整理思路。失血、安眠药、镇静剂、酒精——这杯可怕的鸡尾酒几乎要了她的命,她很快就会失去呼吸,停止心跳。

我站起身,冲进起居室,打电话让911派一辆救护车过来。我在厨房的壁橱里找到两块干净的抹布,又在衣橱里找到两条围巾,把它们系在年轻女人的手腕处,用来止血。

系好止血带后,我又为她擦干净了脸。这时,我突然顿住了。

她是伊丽莎白·埃姆斯。

3

医护人员在围着丽莎忙碌,进行针对自杀状况的经典救治程序:双臂肘关节内侧静脉注射、安装电动氧气插管、调整仪器参数、观测心电图,还有注射氟马西尼。

我能预知他们所有的动作,也能猜出他们所做的决定。我心急如焚,想帮忙,却找不到合理的名义,更何况这些家伙本来也跟我一样是行家。在卧室里,我找到一条长裙、一双皮鞋,还有一只精美的人造皮革小包,里面装着伊丽莎白的证件、公寓钥匙、两张二十美元的钞票和一张银行卡。我拿出钥匙和现金,把小包交给其中一位急救人员,好让医院知道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