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孩子(第11/19页)
7月24日
抵抗组织的各种行动让德国人的神经越来越紧张。他们常常歇斯底里,没来由地殴打我们,一点小错也不放过。中午,我们被叫到教堂大厅集合。一名在街边站岗的德国兵报告说听到教堂里有锉刀的声音。德国人宣称,如果十分钟内那个手握锉刀企图越狱的人不自己站出来的话,他们就会随意拖十名犯人去枪毙。一挺机关枪架在中尉身边,瞄准我们。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站在枪后面的士兵不停地摆弄着扳机,随时准备朝我们射击。十分钟到了,任凭德国兵怎么叫嚣和恐吓,始终没人说话。中尉抓过一个犯人,掏出手枪指着他的太阳穴,大声对我们下达最后通牒。
一名囚犯往前站了一步,颤抖着伸出手。他手里拿的是一把修剪指甲的小锉刀,这玩意儿连在教堂墙壁上划个印迹都不可能。唯一可能的作用就是削尖小木片,好用来切发给我们的那点少得可怜的面包。这种小技巧每个被关过监狱的人都会,也许自从有牢房的那天开始,人们就发明了它。
所有犯人此刻都很害怕,中尉很可能觉得我们在嘲笑他。“罪魁祸首”被拉到墙边,一发子弹将他的头颅打成了两半。
我们被罚站一整夜,只有探照灯和机关枪做伴。幸好还有这臭气熏天的空气让我们时刻保持清醒。
8月7日
我们待在教堂已差不多二十八天了。克劳德、查理、雅克、弗朗索瓦、马克和我围坐在祭台旁。
雅克像往常一样给我们讲故事。除了打发时间,更重要的是安抚大家的情绪。
“你和你哥哥之前真的从来没进过犹太教堂?”马克问。
克劳德低下头,一副很惭愧的样子。我于是代他回答:
“是的,这是第一次。”
“这就奇怪了,你们的姓是典型的犹太姓氏。我没有批评的意思,”马克赶紧解释,“只是我以为……”
“那你就错了。我们在家也不祷告。不是所有姓杜邦和迪朗的人都得每个周日去教堂的。”
“那你们什么都不做?重大节日的时候也不做?”查理问。
“每个周五,我们的爸爸都会庆祝安息日。”
“那他都做些什么?”弗朗索瓦好奇地问。
“跟平常晚上没什么不同,只是他会用希伯来语背诵一段经文,然后我们全家共同喝下一杯酒。”
“同一杯?”弗朗索瓦问。
“是的,同一杯。”
克劳德笑了,显然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推了我一把:
“快点,把那个故事说给他们听。不说就没机会了。”
“什么故事?”雅克问。
“没什么!”
已经无聊了将近一个月的伙伴们怎么可能就此罢休,都催着我赶紧说。
“好吧。每周五晚饭前,爸爸都会用希伯来语向我们诵读经文。他是家里唯一懂这门语言的人,我们其他人全都不会说。家里庆祝安息日的传统延续了很多年。一天,姐姐艾丽斯向我们宣布说,她认识了一个男孩,打算跟他结婚。爸爸妈妈很高兴,让她请他来家里吃晚饭,把他介绍给大家。艾丽斯马上问可不可以下周五带他来,让他跟我们一起庆祝安息日。”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爸爸听到这个建议好像并不开心。他说,安息日应该只有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其他任何晚上他都可以来。”
“但妈妈强调说,如果这个人已经征服了女儿的心,那么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已经是家里的一分子了。不过爸爸还是不同意,始终觉得周一到周四随便哪个晚上都比周五好。我们几个孩子选择跟妈妈站在一边,坚持认为安息日晚上才是最合适的,因为那晚的菜最丰盛,桌子也布置得最漂亮。爸爸举起双手埋怨道,为什么全家人总是联合起来对付他。他最爱扮无辜了。”
“他补充说,为什么大家要拒绝他这么合理、这么无可指摘(而且还相当开明)的建议:除了周五,我们家的门任何时候都可以向这位陌生人(要带走他女儿的陌生人)打开。”
“妈妈也不甘示弱,追根究底地问,为什么周五不可以。”
“‘不为什么!’爸爸彻底认输了。”
“爸爸向来无法拒绝妈妈的任何请求。因为他爱她胜过爱全世界,我想应该也胜过爱自己的孩子。妈妈的所有愿望,他都会竭力达成。总之,接下来的一周里,爸爸一言不发,而且周五越临近,他就越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