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纵队(第4/10页)

“我可能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们。今晚你们去鲁依梭街15号的杜布朗太太家过夜,她会接待你们的。告诉她,你们俩都是大学生。她一定会问你们热罗姆怎么样了。你们就说他去北方找自己的家人了,你们是来接替他的。”

我感觉手里攥着一把通往舒适房间的钥匙。谁是热罗姆?如果杜布朗太太还想知道我们哥俩更多的事情,该怎么办?雅克接下来便告诉了我们一个残酷的事实:“热罗姆前天已经死了,就在离这里两条街的地方。如果你想要直接投入战斗,继续他的工作就是最好的方式。今晚会有人来敲你的门,他会说自己是雅克派来的。”

听他这么说,我已经很清楚了,雅克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我明白,从加入抵抗运动的那一天起,我们从前的人生便不复存在了,名字当然也随之一起消失。雅克悄悄将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

“这是房租。只要你们付了钱,杜布朗太太就不会再问什么了。赶紧去拍照片吧,火车站里就有一家照相馆。现在就出发,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雅克走了。在小巷转角处,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蒙蒙细雨中。

“我们走吧。”克劳德对我说。

我带着克劳德走进了一家咖啡馆。兜里的钱只够买两杯热咖啡。我们坐到靠窗的位子上,看着电车穿过马路。

“你确定了吗?”克劳德一边喝咖啡,一边问我。

“你呢?”

“我确定自己会死,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加入抵抗运动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活着。你明白吗?”

“你从哪儿听到这句话的?”

“雅克刚才对我说的。”

“既然雅克都这么说了……”

随后我们闭上嘴。两名保安队队员走进来,坐下,没有注意到我们。我以为克劳德会做什么蠢事,还好他只是耸了耸肩。

“我饿了。”他的肚子在咕咕叫,我自己也饿得不行了。

居然没办法让十七岁的弟弟填饱肚子,我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愧疚不已。但想想看,或许今晚我们就能参加抵抗组织了,到时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就像雅克说过的那样,春天终究会回来的。到时我一定会带弟弟去面包店,把全世界的面包都摆在他面前,让他撑到再也不想吃为止。这将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春天。

离开咖啡馆后,我们在火车站大厅短暂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便朝雅克告诉我们的地址走去。

杜布朗太太没问什么问题。她只是说热罗姆就这么走了,看来也并不在意落在她家的东西。我把房租交给她,她递给我一把房间钥匙,是底楼朝街的那一间。

“这是单人房!”

我急忙向她解释说克劳德是我弟弟,他是来看望我的,只住几天而已。我想杜布朗太太可能怀疑我们不是大学生,不过只要收到了房租,她对房客的其他事情就不热衷了。我们的房间非常简陋,只有一套旧床具、一只水桶和一个脸盆。大小便得去花园深处的小屋解决。

我们从下午等到傍晚,终于听到了敲门声。只是轻轻的两声而已,不是保安队来抓人时那种震耳欲聋的敲法。克劳德开了门,我们第一次见到了埃米尔。从他一进门我便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们一定会建立深厚的友谊。

埃米尔个子不高,但他讨厌别人说他矮。他从事地下活动已经一年了,看起来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他很冷静,嘴边时常挂着奇怪的笑意,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顾。

十岁时,埃米尔与家人逃出了波兰,因为在那里,无数犹太同胞被迫害至死。十五岁那年,看着希特勒的军队在巴黎列队行进,看着那些曾经将他的祖国和家园变为废墟的浑蛋如今又来到这里横行霸道,埃米尔的眼中充满了无法扑灭的怒火。也许正是这样的经历让他的表情中总是带着那种奇怪的微笑。埃米尔并不矮小,相反,他无比强大。

向埃米尔伸出援助之手的,是一位看门的太太。我们为此感到无比庆幸:在这样一个哀鸿遍野的法国,居然还会有这么多好心人,他们从来不对我们另眼相看,他们并不认为我们仅仅因为宗教信仰不同就活该受死。对许多妇女来说,孩子,不管他们来自何方,都是上帝赐予的礼物。

当时埃米尔全家住在巴黎第十区的圣马大街。有一天,埃米尔的爸爸收到了警察局的邮件,通知他去买小黄星,并要求他们全家人都在外衣胸前的醒目位置佩戴。于是他去了维尔福路的警察局,为妻子、四个孩子和他自己各买了一颗黄星。回到家的他十分沮丧,手里的黄星就如同在动物身上烙下的印记那般刺眼。埃米尔戴上了黄星,纳粹对犹太人的大搜捕行动也在不久后展开了。他曾经想过反抗,让父亲摘下那个可恶的标志。可他的父亲是一位尊重法律的君子,他信任这个收容了自己的国度;他认为在这样的国家里,没有人会去伤害诚实可靠的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