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9/14页)

他显得很不高兴:“我不想让你觉得我钱给少了。”

她的态度变了,他捕捉到她心怀恨意的一瞥。“哦,你是给少了,泰迪,是的,”她生气地说,“但不是钱。”

“是我们两个人做的。”他自卫般地说,看了一眼床铺。

“但是,我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要生孩子。”

“好了,不要再争了。我会告诉索尔曼按你说的去做。”

她伸出一只手:“再见,泰迪。我知道你会信守诺言。”她的声音很平静,但能够看出她在竭力控制着自己。

他和她握了握手,尽管这对两个曾共浴爱河的人来说非常奇怪。“我会的。”他说。

“请现在离开吧,快点儿。”她转身站到一边。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离开了房间。

走着走着,他眼里突然涌上一股懦弱的泪水,让他既惊讶又羞愧。“再见,艾瑟尔,”他低声向着空旷的走廊说,“愿上帝保佑你。”

她从阁楼的行李储藏间偷偷拿了一只小手提箱,很破旧,没人会想起这只箱子。这曾是菲茨的父亲用过的,皮面上还盖着他的纹章——上面的金粉早已脱落,但压痕依然清晰可辨。她把袜子和内衣装了进去,还加了几块公主的香皂。

当天夜里她躺在床上,最后决定还是不去伦敦。她害怕一个人经受这一切,她要跟家人在一起。她还得向母亲请教怀孕的事情。当孩子降生的时候,她该呆在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她的孩子需要祖父母的照顾,需要舅舅比利。

起床后她穿上自己的衣服,把管家制服留在了钉子上,然后早早溜出了泰-格温。在车道尽头她朝宅子回望了一眼,石墙已经被煤灰染黑了,成排窗户反射着初升的阳光,她刚来的时候还是个才出校门的十三岁小姑娘,多年来在这儿竟学到了那么多东西。现在她知道上流社会是怎样生活的。他们吃稀奇古怪的东西,制作过程繁复,浪费的比吃掉的还多。他们都用一种噎着嗓门的腔调说话,连一些外国人也这样。她经管过一些有钱女人的华美内衣,料子是精棉和滑溜溜的丝绸,用手工缝制,带刺绣和蕾丝花边,一打打叠放在抽屉柜里。她只消瞥上一眼,就能认出一只餐具柜制造的年代。最重要的是,她痛苦地想道,自己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不可信。

她下了山坡进入阿伯罗温,直接朝威灵顿街走去。像往常一样,家里的门没有锁。她进了屋,客厅也是厨房,比泰-格温放置花瓶的房间还要小。

妈妈正在揉面准备做面包,看见她拎着的行李箱,便停下来问:“出什么事了?”

“我回家了。”艾瑟尔说。她放下箱子,坐在四方的餐桌旁。她实在羞于把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但是妈妈已经猜到了:“你被解雇了!”

艾瑟尔不敢看她的母亲:“是。对不起,妈。”

妈妈用抹布擦了擦手。“你干了什么事?”她气愤地说,“快告诉我,马上!”

艾瑟尔叹了口气。她为什么要隐瞒呢?“我怀上了孩子。”她说。

“哦,天啊,你这个坏丫头!”

艾瑟尔忍住眼泪。她希望得到同情,不是谴责。“我是坏丫头。”她摘下帽子,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

“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在大房子里工作,见了国王和王后,就让你忘了自己是怎么长大的。”

“你说得对。”

“这可让你父亲怎么活啊。”

“又不是让他生孩子,”艾瑟尔尖刻地说,“我想他不会有事的。”

“别这么厚脸皮。这事会让他伤心死的。”

“他去哪儿了?”

“又去参加罢工会议了。想想他在镇上的地位,他是教堂的长老、矿工的代理、独立工党书记——这下人人都知道他女儿是个荡妇,让他开会的时候还怎么抬头见人?”

艾瑟尔终于控制不住了。“我很抱歉给他带来了羞辱。”说着,她便哭了起来。

妈妈的表情变了。“唉,好啦,”她说,“这种事情自古就有。”她绕过桌子,把艾瑟尔的头抱在胸前,“不要紧,不要紧。”就好像艾瑟尔还是个孩子,不小心擦破了膝盖。

过了一会儿,艾瑟尔不再抽泣了。

妈妈放开了她,说:“我们还是喝杯茶吧。”炉灶上一直放着一只水壶。她把茶叶放到壶里,倒上开水,然后用木勺搅拌了一阵。“什么时候生?”

“二月。”

“哦,我的天。”妈从炉边转过身,看着艾瑟尔,“我要当外婆了!”

两个人都笑了。妈妈拿出茶杯,倒上茶。艾瑟尔喝了几口,感觉好了一些。“你生孩子的时候困难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