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曼陀罗(第20/22页)

——罗汉阁记

无所厌离,何从出世,无所欣慕,何从入道!欣慕之至,亡子见父,厌离之极,燖鸡出汤。不极不至,心地不净,如饭中沙,与饭皆熟,若不含糊,与饭俱咽,即须吐出,与沙俱弃。善哉佛子,作清净饭,淘来去沙,终不能尽,不如即用。本所自种,元无沙米,此米无沙,亦不受沙,非不受也,无受处故。

——书黄鲁直李氏传后

一般人谈到苏东坡与禅,喜欢举与佛印的传奇来说,却忽略了苏东坡曾写过许多佛与禅的诗文,这些诗文都十分优美,有悟境,也有独到的观点,可以看出苏东坡是真正有修为的人,否则不会四度贬官,还能维持豪迈乐观的态度,如果以为苏东坡于禅法只是“泛泛之辈”,那可能是错看了东坡。

禅法不存在于公案语录之中,更要紧的是人格与风格,是落实于生命与生活之中。我们来看几个苏东坡在生活中的表现,可以知道他的禅趣不是后来与许多高僧对语才建立起来的。

苏东坡小的时候就展现了过人的才智,跟随眉山道士张易简读书。

有一天,京城来了一个客人找张易简,拿了一本《庆历圣德诗》给张看,是歌颂范仲淹、欧阳修革新朝政的诗歌。

东坡听了很有兴趣,就问:“范仲淹、欧阳修是什么人呢?”

老师很不耐烦地说:“小孩子不要多问!”

东坡固执地说:“他们是天上的神仙吗?如果是,我当然不必知道。如果他们是地上的人,为什么不可以问呢?”

张易简听了感到惊奇,才耐心地为他说明范和欧阳是什么样的人,给苏东坡留下深刻的印象。

苏东坡是非常人间性的人,他虽然参禅、笃信佛教,却不讲怪力乱神之事。他青年时代在凤翔府任职期满,携眷返回京师,路过白华山,他的一个侍从兵突然发起疯来,又叫又跳,自己把衣服脱光乱跑,东坡命人把他绑在椅子上。

家人告诉东坡:“一定是触怒山神而中邪了。”

东坡于是带了一个随从,走向附近一间山神庙,向山神祷告,并责备山神不应该对一个小兵开玩笑,应该去向大奸大恶的人显灵才对。他祷告完的时候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两人寸步难行,东坡对随从说:“奇怪!难道是山神余怒未息?”

随从说:“是呀!大人,我们还是先避一避吧!”

东坡坦然地说:“不,我不怕!”

狂风愈来愈强,同行的人和马匹都躲起来了,随从说:“大人!我们还是赶回山神庙,去向山神求饶吧!”

东坡说:“山神一定要发怒,只好由他,我还是往前走,看他能怎么样?”

他一说完,风就立刻小了下来,回到府中,那中邪的侍从小兵也醒过来了!

苏东坡虽然个性潇洒,显然有他坚定的对事物的看法,因此他曾自谓:“一肚子不合时宜。”这种性格到临终时都未改变。

宋徽宗靖国元年,苏东坡六十六岁,七月二十八时病情恶化,他的家人和方外好友维琳法师在旁边陪他。

维琳法师对他说:

“这个时候要想来生。”

“西天也许有,空想前往,又有何用?”

好友钱世雄也在一旁劝他:

“现在最好做如是想。”

“勉强去想就错了。”苏东坡说,然后安详地咽下一口气。

这种坦然的态度,使我们知道他在禅悟方面是有体验、有意见的。也是这种潇洒的态度,使我们了解到东坡自始至终都是禅宗的信徒。

苏东坡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与禅师们来往的许多公案与传奇,从他的生平看来,他有参访神师的癖好,时常在禅寺中小住,与那个时代的佛印、大通、维琳、玉泉禅师等都有来往,甚至成为至交。像他和佛印交情深厚,留下许多动人的故事。

佛印禅师原名叫谢端卿,是临安人士,少有诗名,博学多闻,对佛道有极深的研究,他在京城里认识了苏东坡,常在一起饮酒、吟诗,成为好朋友。

因为逢到大旱,神宗皇帝要在神庙祈雨,召集京城的名僧召开法会,并由苏东坡协办仪式。有一次聊天,苏东坡就向端卿说:“你既喜欢佛教禅理,最近皇帝要召集高僧诵经,你何不装作一个侍者参加法会呢?也可以亲眼看看皇帝,大开眼界。”端卿就答应了。

于是,东坡安排端卿装做捧烛的侍童,随在皇帝左右。神宗焚香祷告完毕,回头看到端卿相貌魁伟、气度不凡,便随口问道:“侍者,信仰佛教诚心吗?”

端卿回答说:“素喜释教,诚心诚意!”

神宗见他如此至诚,又品貌出众,即说道:“既然如此,就入佛门修道吧!”并且立刻赐准披剃。

皇帝既然开口,大相国寺的方丈立刻执行,为端卿削发,神宗皇帝亲自赐法名为了元,号佛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