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辈子的奋斗,就是想装得像个人(第7/12页)
尽管正如诗歌所说,“大家终于走散”,但“尚义街六号”这座“法国式的老房子”已成为中国诗坛最为著名的建筑物之一,常常被人提到,“很多年后的一天/孩子们要来参观”。我就是诗中写到的“孩子”之一。2001年10月,我去西双版纳旅游经过昆明时专门去找了一趟,遗憾的是在原址我只看到一排卖窗帘的低矮店铺。这个时代不需要诗意,它更相信钞票。
记得当时在昆明和雷平阳喝酒时,雷平阳要邀约于坚,不料后者恰好不在家,于是见面的机会延后了5年。2006年6月,在长沙举办的当代诗歌名家岳麓山诗会上,我们才得以见面。记得于坚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你办的扬子鳄诗歌网站不错,纸版还出吗?我回答说,这几年诗坛有个趋势,就是民刊与官刊似乎无甚区别了,扬子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定位,又不想接受赞助,出了5期之后就不再出版了。
在那次诗会上,于坚的光头是最受与会诗人青睐的背景,许多诗人拉着他要合影,我自然也不会免俗,但事实上,最终我们都没有收到相机持有者寄来的照片,等于是白“秀”了一回。
五
2003年10月30日,《南方周末》第1029期发表了该报记者黄端采写的《寻找尚义街六号》一文,文中提供了许多当年和当前的情况,堪称《尚义街六号》诗里诗外最为详尽的注解。从中既可以看到该诗的创作背景,也可以感知诗歌在经济社会的命运变迁。下面是该文的第三节的部分段落,写的是诗中人物的生活和去向:
于坚写《尚义街六号》的时间是1985年3月,而不是一些版本标识的1984年6月。那时候他已经大学毕业,正在一单位做编辑。他写这首诗并不是想表达什么时代,写着纯粹是为了好玩。那时候诗中提到的人们,像老卡、朱小羊、李勃还有费嘉,都已经先后毕业工作,大家在尚义街6号的聚会也已经基本停止。
尚义街6号的主人吴文光被分配到一所中学教书。老卡原名叫陈坚,因为喜欢卡夫卡,后来就跑到派出所,把名字改成了陈卡。
写小说的朱小羊被分配到物价局上班。但是上了不到一年班,朱小羊难以忍受那些按部就班的生活,沉闷无比的时候,他经常掀开办公室的窗帘看外面的世界。
有一天朱小羊翻开《光明日报》,看到上面有一则新疆某兵团招收教师的广告,他就马上去了。当时于坚还专门写了一首《送朱小羊赴新疆》的诗,其中就有对远方的向往:“听说新疆人烟稀少/冬天还要发烤火费/在那边倒可以干些破天荒的事情/好好干吧,朱小羊/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列车载着你跑向天外边/我们这群有家的人/在人海中悄悄走散”。
于坚说,那时候他们非常向往凯鲁亚克《在路上》中描述的那种生活,他们都向往着生活在别处,都想到外边的世界去走走,谁都不想把生活固定在一个地方然后终老。
后来吴文光也跟着朱小羊去了新疆。于坚说吴文光这人脾气很好,平时他那间房子都不锁门。
于坚说,那时候吴文光非常喜欢写诗,光诗歌笔记本就写了十几个,而比他大两岁的于坚写了很多年的诗,也只有两三本。而当时,吴文光最引以为自豪的就是和舒婷有过十几封通信。
在干部大院长大的李勃是北京人,当时小说写得非常漂亮,小说《阿慧》当年还在《光明日报》上引发了讨论。他还有作品在安徽的《清明》获得了文学奖。有一年中秋,他在家觉得烦闷,就跑到了吴文光那,吴赶忙搬出月饼,李勃吃完后转身便走。
大学毕业后,李勃被分到了离昆明20多公里外的射击学校教语文,两年后,李勃跑到深圳去炒股。
朱小羊后来离开了新疆,跑到北京读书流浪,干了很多事情。后来担任《中国人》大型系列专题片的总策划和编导,这时候他又把已经回到昆明,在电视台拍新闻的吴文光拉到了北京,开始拍摄《流浪北京》——于坚说,这部纪录片创意和文字脚本是朱小羊的,前期也是他们一起拍摄的,但是在前期拍完后,朱小羊就跑到了澳大利亚去读人类学博士去了。
现在,吴文光还在拍纪录片,并且被人们称为“中国纪录片第一人”。朱小羊回国后,在北京大学的人类学研究所担任副教授。折腾了几番后,李勃重新回到昆明,现在是昆明乡村高尔夫俱乐部的总经理,这两年经常开车到西藏去探险。至于老卡,毕业后在工厂搞宣传,后来也跑到深圳去了。而当年名震云南的青年诗人费嘉,现在昆明的一家报社供职。
至于于坚自己,曾经在1987、1988年的时候到过边境线上的德宏教过电大。也曾经跑到北京和牟森一起搞“残酷戏剧”,甚至亲自上台表演《与艾滋有关》,他的被国外评论誉为中国的《荒原》、《等待戈多》的长诗《0档案》发表后,被牟森改编成诗剧在欧洲十多个国家演出,该剧演员包括吴文光、蒋樾和诗人吕德安。曾经在波兰获得格罗托夫斯基主持的“接触”戏剧奖。于坚说,1985年到1995年这十年,是中国先锋派文化最有力量的年代,也是最纯粹、最纯洁、最有创造精神的年代,所有的人都面临压力,特别是九十年代初期,许多都跑掉了,出国的,下海了,生活在别处去了,但中国依然有一批人在坚持,无论民间诗人、独立导演都是异常地勇敢,毫不妥协,埋头工作。那是个充满激情和创造力的年代,蕴藏着中国先锋派文化的未来一切可能性,比如今天的已经泛滥的行为艺术、装置,流浪派的那一套,十年前牟森的戏剧车间就在搞。今天,先锋派文化大多数时候只是挂羊头卖狗肉,成为如何先用美元富起来的捷径和小资文化的调味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