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花(第10/19页)

汉斯来软的,正中荷西弱点,这么苦苦哀求,好话说尽,要翻脸就很难了。

“你去吧,我不出去,就算没来过奈及利亚好了。”我跟出去说。

“你不出去,怎么写奈及利亚风光?”荷西苦笑着。“不写嘛,没关系的,当我没来,嗯!”

其实,荷西哪有心情出去,睡眠不足,工作过度,我也不忍加重他的负担了。

“今天慢慢做好了,中午去‘沙发里’吃饭,你们先垫,以后跟公司报,算公司请的,嗯!”汉斯又和气的说。路易和荷西,绵羊似的上车走了。

我反正心已经死了,倒没生什么气。

五月九日

早晨起床不久,英格就在外面喊:“三毛,穿好看衣服,汉斯带我们出去。”

“我无所谓,你们出去好了。”我是真心不想去。“嗯,就是为了你啊,怎么不去呢!”汉斯也讨好的过来劝了。

勉强换了衣服,司机送荷西们上班,又赶回来等了。“先去超级市场,再去吃饭,怎么样?”汉斯拍拍我的肩,我闪了一下。

进了超级市场,汉斯说:“你看着买吧,不要管价钱,今天晚上请了九个德国人回来吃中国菜。”

我这一听,才知又中计了,咬着牙,不给自己生气,再气划不来的是自己,做满这个月,拿了钱,吐他一脸口水一走了之。

买了肉、鱼、虾、蔬菜、四箱葡萄酒、四箱啤酒,脑子里跑马灯似的乱转,九个客人,加上宿舍五个,一共是十四个人要吃。

“英格,刀叉盘子可能不够,再加一些好吗?”又买了一大堆盘子、杯子。

结帐时,是三百四十奈拉(两万三千多台币),英格这才说:“现在知道东西贵了吧,荷西他们每个月不知吃掉公司多少钱,还说吃得不好。”

“这不算的,光这四箱法国葡萄酒就多少钱?平日伙食用不着这十分之一,何况买的杯子都是水晶玻璃的,用不着那么豪华。”恨她什么事都往荷西帐上记。

“好,现在去吃中饭。”汉斯说,我点点头,任他摆布。

城里一片的乱,一片的挤,垃圾堆成房子那么高没有人情,排水设备不好,满城都是污水,一路上就看见本地人随地大小便,到处施工建设,灰尘满天,最富的石油国家,最脏的城市,交通乱成疯人院一般,司机彼此谩骂抢路,狂按喇叭,紧急煞车,加上火似的闷热,我晕得一阵一阵作呕。

中饭在一幢高楼的顶层吃,有冷气,有地毯,有穿白制服的茶房,大玻璃窗外,整个新建旧建的港口尽入眼底,港外停满了船。

“你看,哪个红烟囱下面,就是你先生在工作。”汉斯指着一条半沉在水面的破船说。

我望着蚂蚁似的人群,不知那个是荷西。

“嘿嘿!我们在冷气间吃饭,他们在烈日下工作,赚大钱的却是我。”汉斯摸着大肚子笑。

被他这么一得意,面对着一盘鱼,食不下咽。

“资本主义是这个样子的。”我回答他。

“我会抢生意。”汉斯又笑。

“当然,你有你的本事,这是不能否认的。”这一次,我说的是真心话。

“荷西慢慢也可以好起来。”汉斯又讨好的说了一句。“我们不是做生意的料。”我马上说。

沉默了一会儿,汉斯又说:“说良心话,荷西是我所见到的最好的技术人员,做事用心,脑筋灵活,现在打捞的草图、方法,都是他在解决,我不烦了,他跟黑人也处得好。”“上个月路易私下里跟英格说,要公司把他升成主管,英格跑来跟我讲,我把荷西同路易都叫来,说,荷西大学念的是机械,考的是一级职业潜水执照,路易只念过四年小学,得的是三级职业执照,两个人不要争什么主管不主管,才这么一点黑人助手,管什么呢!”

“荷西没有争,他根本没讲过这事。”我惊奇的说。“我是讲给你听,荷西做事比路易强,将来公司扩大了,不会亏待他的。”他又在讨好了。

我们是活在现在,不是活在将来,汉斯的鬼话,少听些才不会做梦。

吃完中饭,仍不回家,担心着晚饭,急得不得了,车子却往汉斯一个德国朋友家开去。

好,德国人开始喝啤酒,这一喝,什么都沉在酒里了。“英格,叫汉斯走嘛,做菜来不及了。”

英格也被汉斯喝得火大,板着脸回了我一句:“他这一喝还会停吗?要说你自己说。”

我何苦自讨没趣,随他去死吧,晚上的客人也去死吧!

熬到下午五点半,这个大胖子才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居然毫无醉态,酒量惊人。

“走,给荷西他们早下工,一起去接回家。”

车子开进了灰天灰地的新建港口,又弯过旧港,爬过石堆,跳过大坑,才到了水边,下了车,不见荷西,只见路易叉着手站着,看见汉斯来了,堆下一脸的笑,快步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