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花(第8/19页)
荷西这样的正派人,只能在正正式式的大公司里做事,跟汉斯混,他是弄不过的,这几日,等汉斯定下来了,我来对付他吧!
又何尝愿意扮演这么不愉快的角色呢!
上床总是叹着气,荷西沉沉睡去,起床服了两片“烦宁”,到天亮,还是不能阖眼。
朦胧的睡了一会,荷西早已起床走了。
五月五日
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在迦纳利寄给她的卡片这会应该收到了吧。家,在感觉上又远了很多,不知多久才会有他们的消息,夜间稍一阖眼,总是梦见在家,梦里爹爹皱纹好多。
早晨起床实在不想出房门,汉斯和英格就睡在隔壁,使人不自在极了,在床边呆坐了好久,还是去了客厅。
昨夜擦干净的饭桌上,又是一堆杯子盘子,还留着些黑面包、火腿和乳酪,三只不知名的小猫在桌上乱爬,这份早餐不是荷西他们留下的,他们不可能吃这些,总是英格行李里带来的德国东西。
厨房堆着昨夜的油渍的盘子,小山似的一堆,垃圾被两只狗翻了一地的腐臭,我是爱清洁的人,见不得这个样子,一双手,马上浸到水里去清理起来。
在院里晒抹布的时候,英格隔着窗,露出蓬蓬的乱发,对我喊着:“嗯,三毛,把早饭桌也收一下,我们旅行太累了,吃了还继续睡,猫再给些牛奶,要温的。”
我背着她漫应了一声,一句也没有多说。这是第一天,无论如何不跟她交手,等双方脾气摸清楚了,便会不同,现在还不是时候。
闷到下午两点多,他们还没有起床的意思,我开了一小罐鲔鱼罐头,拿个叉子坐在厨房的小柜子上吃起来。
才吃呢,英格披了一件毛巾浴衣跑出来,伸头看我手里的鱼,顺手拿了个小盘子来,掏出了一大半,说:“也分些给猫吃。”
接着她咪咪的叫着小猫,盘子放在地上,回过头来对我说:“这三只猫,买来一共一千五马克,都是名种呢,漂亮吧!”
我仰头望着这个老板娘,并不看这堆钞票猫,她对我笑笑,用德文说:“祝你好胃口!”就走回房去了。
胃口好个鬼!把那只剩一点点的鱼肉往猫头上一倒,摔了罐头去开汽水。
下午正在饭桌上写信,汉斯打着赤膊,穿了一条短裤,拍拍的赤足走出来,雪白的大肚子呕心的袒着,这人不穿衣服,实在太难看了,我还是写我的信,淡淡的招呼了他。
过了一会,他从房内把两个大音箱,一个唱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唱片搬了出来,摊在地上,插头一插,按钮一转,热门音乐像火山瀑发似的轰一下震得人要从椅子上跌下去,鼓声惊天动地的乱打,野人声嘶力竭的狂叫,安静的客厅,突然成了疯狂世界。
“喜不喜欢音乐?”他偏偏有脸问我。
这叫音乐?这叫音乐?
如果你叫这东西是音乐,我就不喜欢音乐。
“不喜欢。”我说。
“什么?”他对我大叫,不叫根本不能说话嘛!“太响啦!”用手指指唱机也喊过去。
“在卧室听,就刚好。”他又愉快的喊着,邋邋遢遢的走了。
我丢掉原子笔,奔到房间里去,音乐穿墙而入,一捶一捶打进太阳穴里去,用枕头压住头,闷得快窒息了,这精神虐待第一天就开始了,预备忍到第几天?机票那么贵,不能来了就逃回去,荷西的薪水还得慢慢磨他出来,不能吵,要忍啊!
晚上做的是青椒炒牛肉,拿不定主意汉斯他们是不是分开吃,就没敢多做。
才做好,还在锅子里,英格跑出来,拿了两个盘子,问也不问,拨了一大半去,白饭也拿了小山似的,开了啤酒,用托盘搬走了,临走还对我笑了笑。
我的眼睛烧得比青椒还绿,总是忍吧。
妈的,虎落平阳,别不认识人,饶你七十七次,第七十八次再来欺人,就得请你吃回马枪了!
荷西路易回来,白饭拌了一点点菜吃下了。
正睡下去,客厅里轰的一声有人撞倒椅子的声音,我惊得跳了起来,用力推荷西。
“强盗来了!快醒啊!荷西。”
再一听,有人在客厅追逐着跑,英格嗳嗳的又叫又逃。“荷西,不得了啦!”我再推睡死了的他。
“没事,不要理他们。”慢吞吞的回了一句。
“什么事情嘛?”我还是怕得要死。
“汉斯喝醉了,在追英格来啃。”
跳到喉咙的心,这才慢慢安静下来,躺在黑暗中不能动弹。
隔着一道墙,狂风暴雨似的男女尖叫示爱的声音一阵阵透过来,比强盗来了还吓人,就在客厅里。
“荷西,我不喜欢这些人。”我轻声的说。
“别理他们,睡觉!”荷西一捶枕头,怒喝着。“拿到薪水就走吧,这里不是我们的地方。”我闷在床单下面,几乎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