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史前形态(第13/20页)
早先,索尔格曾认为自己具有一种获取幸福的能力。这体现在哥们儿气的放任上。这种放任也传给了一些人。眼下已不存在任何寻求幸福状态的欲望,他甚至像躲疾病似的躲避幸福状态。他只是有时候感到惊讶,其他人竟然会随同他那么快活:后来这迅速让他确信,逆时代而行也会过上一种真正的生活,同时也一再让他有了负疚意识,因为他不在乎持续性。不过现在他不再期待未来,只是缘分说了算。他在一张照片上看到,那个女人和他相互鞠了个躬,然后就各自走开了:能够像他们现在这样在一起,就是一种永恒的结合。
道别时,他也毫不费劲地说着另外一种语言,不过倒还没有借助特别的俚语或语调硬充当地人。说话时,他丧失了自己声音的意识;就像他作为生灵在这秋日的景色中忘却了一切痛苦一样,现在他说话仿佛也对其他人话语的亦步亦趋。说到底,他对陌生的语言萌发了一种新的乐趣,并且还想学会它们。他说:“在我的故土之国,这种属于这片土地,属于这群人的想象想一想都是绝对不可能的。就连一个这片土地和这群人的想法也根本不曾有过。正是这里的荒野促使我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一个村子会是什么?为什么首先是这个陌生女人显现为一种存在的可能性呢?”
还有劳费尔,在离开他的欧洲之后,时间对他来说常常是漫长的——他十分孩子气地早早上床睡觉,“就是为了躺在床上想家,像在寄宿学校里一样”,而且睡的时间很长。而现在,他几乎像个农民似的在这个地区忙活着,就像在自己的地质公园里一样。
他常常先于他的朋友起床,用瓶子、木板和金属条手工制作各种器具。他可以用来测量河边风和水的搬运力、斜坡的运动(地下的“挪移”或“流动”)以及土地结冻时的膨胀。
研究斜坡的劳费尔最终也忘了套上他那僵硬的职业装,因为穿上职业装也许就有了研究人员的模样,但却也像个奇怪的没有生育能力的人。他穿着一件没扣上扣子的大格子法兰绒衬衫,一条上面肥大自胫骨往下收得很紧的浅色亚麻布裤子,裤子的背带很宽,他变成一个在这里十分常见的肥肥胖胖的本地人。
他制作的主要是各种所谓的沉沙槽,有水平的,格子相互并列在一起(他用来测量水平面位置的沙石搬移);有垂直的,分为好几层,用于测量地面和一定高度之间风的搬运力。他也使用一种“沉沙瓶”。他将这种瓶子埋在土里,地面上仅露出一个毫不引人注意的沙石拦截装置,固定在瓶颈上,能使开口转至迎向地面风的位置。他那数目众多的碎石收集箱总是安放在斜坡的坡底,为了防止侧面碎石混入而影响测定真正的斜坡运动,这个一丝不苟的劳费尔在每个收集箱前都安了长长的护板。为了测定被他称作斜坡地下土层中岩石的“肘弯击”,他将铅条垂直沉入地洞,铅条里有事先打入的与铅条形状一模一样的探条,然后观察碎石的位移,其方法是小心翼翼地挖开那些铅条旁边的土,测定它们的倾斜度。他将所有这些框架结构都安放在这个地区里,像个脚步沉重的人到处巡视看护着它们。
然而,成为他特殊领域的是建在基柱上的房子下面那些地方:那儿一个个土石小形态避开了来自上方的气候影响,与那些有本源关系的但此间已遭破坏的基柱区域以外的形态截然不同。
这个小小的观察作为发现,着实让他激动:一种小小的自然形态,不像其他地方已遭文明毁灭,而是恰恰因为文明才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时间的印记。南美的一个沙漠里情况正相反,那里从不降雨或下露水,一个世纪以来也没再刮过风,已经过去很久的时代的人类脚印和马掌印依旧留在那里,大自然对它们纹丝未动。(那个沙漠里的岩石由于风吹日晒染上了深深的颜色,由它们发出的热辐射阻碍了任何风的形成。)劳费尔想在一篇论文中对这两类现象相互进行比较,“这将不是一种研究,”他说,“更应是一种图像的描述。”
索尔格说:“对我来说是这样,在尽力设想同一地区里各种不同类型的地貌的年龄和产生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时,恰恰是由于这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多样性,有时候我开始在一个绝无仅有的宽幅想象画中驰骋遐想,期盼着最终能够获得这幅画。在这样的时刻,我心里清清楚楚,我不是一个哲学家,却十分自然地进行着哲学思考。”
劳费尔:“不过这些可不是专业要求的对事物的思维,而且在一门专业哲学里我们也不可能有话语权。就我个人而言,如果拥有一种突发的富有哲学意味的想象,我可就太高兴了,仅仅就我个人而言。我的科学给了我一些其他人即使睡着时也不可能有的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