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烦恼将成为明日的笑话(第13/19页)
说到连载小说,昔日专栏版,是占重要位置,但因香港生活节奏快,看连载小说的耐性已逐渐减少,金庸先生又封笔了,所以也逐渐在专栏版中消失。
至于台湾,报纸上的专栏版也相当重要,他们有专人负责,都是到外国去读怎么编这一版位的,文章长短,每日排版不同,并非以豆腐块来填满。
这种灵活性的编排十分可取,也适合于台湾那种生活节奏较慢的社会,读者可以坐下来静静看一长篇大论的文章,但这种方式一搬到香港来就失去意义,而且作者不是天天见报,没有了亲切感。
香港的豆腐块,像一个大家庭,晚上坐下来吃饭,你一句我一句,众人都有不同意见,有时说的也只是家常,但主要的是一直坐在旁边讲给读者听。有一日不见,就若有所失。
有一次在某报写专栏,一个新编辑上任,向我说:“不如换个方式来写。”
我懒洋洋回答:“写了那么久,如果在饭桌上,我已经是父亲一个,你要把你的父亲改掉吗?”
如何成为专栏作家(下)
既然要写专栏,记得多看专栏,仔细研究其他作者的可读性因素何在。我开始时,先拜十三妹为师,她是专栏作家的老祖宗。本人未见,读遍她的文字,知道她除了谈论国际关系、文学音乐戏剧之外,也多涉及生活点滴,连看医生,向人借钱,也可以娓娓道来,这才能与读者融合在一起。(蔡澜语录)
“你写了那么多年专栏,为什么不被淘汰?”记者说。
这个问题问得也好。
长远写了下来,不疲倦吗?我也常问自己。我也希望有更多、更年轻的专栏作者出现,把我这个老头赶走。
“当今的稿费好不好?不写是不是少了收入?”
香港文坛,专栏作家的收入,到了今天,算好的了。但我们这群所谓的老作者,都已有其他事业,停笔也不愁生计。
专业写作的当然有,像李碧华,但她也有写小说和剧本的丰收。亦舒的专栏很少,她还要每天坐下来写长篇小说,是少数以笔为生的一位人物。
我从不以为一代不如一代,相信青出于蓝,新的专栏作者一定会产生,但是要写专栏的话,必要知道什么是专栏的精神开始。
这种神髓,主要来自耐看。举一个例子,像一幅古代的山水画,很平淡,愈看愈有滋味。岭南派的作画,非常逼真,即刻吸引人家看,但始终不是清茶一盏,倒像浓咖啡和烈酒,喝多了生厌。
作者要有丰富的人生经验,一样样拿出来,比较容易被接受。有几分小聪明,一鸣惊人,但所认识的事物不多,也不是理想的专栏作者。有次出现了一个,写得十分好看,但金庸先生很了解这个人,说:“看他能写多久?”
果然,几个月下来,十八般武艺已用光,自动出局。
作者需要不断地吸收,才能付出。需要不耻下问。旅行、交友、阅读、爱戏剧电影、绘画、音乐等等,是基本的条件。专栏作者和小说家完全是两码子事,后者可以把自己藏起来,编写出动人的故事,但是前者每天赤裸裸地把生活点滴奉献给读者。想过什么、做过什么,都在每天的专栏看得清清楚楚,是假装不出来的。
为什么好作者难于出现,这和生活范围有关。有些人写来写去,都谈些电视节目,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宅男宅女,不讲连续剧,也只剩下玩电子游戏了。
有些人以饮食专家现身,一接触某某分子料理,惊为天人,大赞特赞,也即刻露出马脚。
更糟糕的是写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子女、亲戚,甚至于家中的猫猫狗狗,一点友人的事迹也不提到。这个作者一定很孤独,孤独并非不好,但必须有丰富的幻想力,不然也会遭读者摒弃。
我们这些写作人,多多少少都有发表欲,既然有了,不必要扮清高,迎合读者,不是大罪。
“作者可以领导读者。”有人说。
那是重任,并非被歧视为非纯文学作品的人应该做的事,让那些曲高和寡的大作家去负担好了。专栏,如朋友所说,只有两种,好看的和不好看的,道理非常简单,也很真。
真,是专栏作者的本钱,一假便被看穿,如果我们把真诚的感情放在文字上,读者也许不喜欢,可是一旦爱上,就是终生的了。
“如果你籍籍无名,又没有地盘,如何成为一个专栏作家?”这也是很多人的问题。
我想我会这么做的:首先,我会写好五百字的文章,一共十篇,涉及各种题材,然后寄到香港所有报纸的副刊编辑部去,并注明不计酬劳。
写得不好,那没话说了;一精彩,编辑求也求不得,哪有拒绝你的道理?很多副刊的预算有限,更欢迎你这种廉价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