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 名家名作与个性阅读(第9/26页)

不过,我们现在已不再认为斯特恩不道德,反而对他的感伤有所不满——这恰恰表明我们的看法已经变了。若用19世纪的眼光来看,斯特恩的个人行为就足以使他的所有作品黯然无光,因为他既做丈夫,又做情夫。譬如,萨克雷就曾义愤填膺地怒斥过他:「斯特恩所写的每一页都意味着下流,暗藏着堕落,所以统统应该销毁。」但现在看来,这位维多利亚小说家的严厉态度几乎和那位18世纪牧师的不忠行为一样不妥;至少,也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在维多利亚时代,人们只看到斯特恩的轻浮和不忠行为,并因此而指责他;但在今天,我们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不仅有勇气笑对坎坷的人生,而且还有卓越的才能将其表述出来。

确实,在《感伤的旅行》里有不少轻浮戏谵之处;但这种轻浮戏谑的态度毕竟还是有其哲学基础的。那就是盛行于18世纪的「享乐哲学」。当然,这种哲学到了维多利亚时代就已经很不吃香了,因为根据这种哲学,无论大事小事,只要让人觉得愉快的就是好事,所以享乐总比受苦好,哪怕是看别人享乐,也比看别人受苦更符合人性。所以,这个「厚脸皮的人」才敢大胆地说,他「几乎一辈子都在谈情说爱,不是爱上这位公主,就是爱上那位公主」;还说我希望自己能一直如此,到死为止——因为我坚信:要是我会做什么卑鄙自私的事情的话,那一定是在两次恋爱的间歇期间。」这个人还通过他笔下的一个人物高呼欢乐万岁!爱情万岁!胡闹万岁!」他虽然身为牧师,但当他看到法国民间舞蹈时却产生了一个很不虔诚的想法:他觉得自己从中看出了某种和娱乐毫不相干的崇高精神——「说得简单点,就是我从舞蹈中看出了宗教成分。」一个牧师,居然把舞蹈和宗教相提并论,胆量也真大。然而,要把自己的享乐哲学付诸行动,对他来说却依然障碍重重。这里自有原因。要是你年纪不轻、欠了一身债、有一个脾气很坏的老婆,还患有严重的肺病,那么要你坐着马车在法国乱逛,到处去寻欢作乐,当然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不过,人总是想寻求快乐的。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是想纵情自适的,如到哪里去玩玩、和女人调调情、丢几个铜板给乞丐,或者在哪里懒洋洋地晒晒太阳·』此外,人活着还总是想说说笑话的,尤其是说那种不雅的、甚至是下流的笑话。就是在平时,我们也总是抱怨别人说你别一本正经了,活得潇洒一点好不好!」人活着总是……好了,「总是」说得够多了!斯特恩可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词。总之一句话,当我们读完他的这本书之后,尤其是当我们静心回想的时候,我们总觉得他写得那么从容,又那么逗人;他在显示人生百态时的态度是那么认真,那么一丝不苟,而他的笔调却又是那么轻松,那么不拘一格。这时,我们不得不承认:他内心一定有一种信念在支撑着他。是的,这个被萨克雷称为「胆小鬼」的人——这个无视道德、到处寻花问柳的人,这个病人膏肓时还不忘用华美的信笺写情书的人——若换个角度来说,不也是一个苦中作乐的哲学家、道德家和导师吗?实际上,多数大作家都如此,而斯特恩就是个大作家——这一点,大概没有人会怀疑。

《沃森一家》与简·奥斯汀的才华

在街谈巷议中,人们总说简·奥斯汀是个「人人怕的怪物」,拘谨、古板,而且沉默寡言。这在她的作品中也有迹可寻:她文笔辛辣,在整个文学史上也算得上是个地地道道的讽刺家。

《沃森一家》开头几章写得很粗拙,表明简·奥斯汀并非多产的天才,也不像艾米莉·勃朗特那样,只要有一道门缝,个人才华便会蜂拥而出。简·奥斯汀小心翼翼、兴致勃勃地采集一根根带着尘土的小树枝和秸草,并把它们排列得整整齐齐,然后就用这些东西搭成一张小小的桌子。在乡间,有大户人家,也有小户人家;有茶会和宴会,也有即兴的野餐;有靠着富贵的亲戚朋友过上充裕生活的人;有泥泞的小路、溅湿的双脚,也有百无聊赖的阔太太;而支撑这种生活的,就是乡间中上层人家所共有的那些信条、地位和教养。在这样的生活中,既没有重大的罪恶,也没有无畏的冒险,甚至没有什么激情;而简·奥斯汀所面对的,正是这种平凡、琐碎的生活。她从不回避什么,也不曾有忽略的地方。她耐心、准确地

叙述着那里的人怎样「一口气走到纽伯利,在那里大吃一顿,再回来参加宴会,接着又是吃夜宵,这样才总算结束了一天的劳累和欢乐」。对于乡间习俗,她不仅仅是嘴上表示赞赏——她不仅接受,而且深信不疑。虽然当她描写像艾德蒙·贝特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