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 名家名作与个性阅读(第11/26页)

,或者说,他的图书馆秘书克拉克先生,曾「建议她改变写作题材」,但她对此不感兴趣。她觉得,不管是浪漫传奇,还是冒险故事,是政界内幕,还是男女偷情,都比不上她所熟悉的乡间生活,比不上那些发生在楼梯间的小事。摄政王和他的图书馆秘书,他们竟然想腐蚀一颗不可腐蚀的良心,想干扰一个作家不可干扰的判断力,当然只会遭到断然拒绝。这个作家,当她还是个15岁的小姑娘时就写出了优美、细腻的文章,而且一生都未停止写作。她为世人写作,从来就没想到过什么摄政王,或者什么图书馆秘书。她完全明白自己的能力所在,明白自己作为一个对作品持有高标准的作家应该处理怎样的题材。有一些生活内容,不是她所能写的;有一些情感,无论她怎样努力,无论她用什么方法,都不可能给它们披上一件适当的外衣,或者说,找到一种适当的表现形式。譬如,她就没法写一个年轻女子怎样津津乐道地谈论各种锦旗和小教堂。她也没法写出激情、浪漫的场面,即使拼了命写也不行;所以她总是想方设法不直接描写爱情场面。对于种种自然美景,她也总是以自己特有的方式从侧面接近它们。譬如,当她写到一个美丽的夜晚时,很可能一点也没有写到月亮。尽管如此,当读到她那种简洁明快的景物描写(如读到「晴空无云的明朗夜晚,衬托着黑幽幽的树林」)时,我们仍会由衷感到,那夜景就像她的文笔一样「端庄、沉静、秀气」。

简·奥斯汀总能使自己保持一种非常奇妙的平衡。在她的作品中,既没有败笔,也没有哪一两章写得不如其他各章。然而,她42岁就死了,正当她才华横溢的时候。一个作家在这样的年纪是最有可能发生变化的,所以作家的晚年往往最值得我们注意。简·奥斯汀性情聪慧,她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要是她再活一些年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她是会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的。

《简·爱》与《呼啸山庄》

夏洛蒂·勃朗特出生至今已有100年了,现在她已成了人们传说、爱戴和著述的中心,而她本人仅活了39岁。要是她能活到一般人的岁数,想一想关于她又会有什么样的传说,倒也是一件有趣的事。也许,她会像同时代的有些名人那样,成为经常在伦敦和其他什么地方抛头露面的人物,成为无数图册和小报的描述对象,成为一大堆小说和回忆录的作者;但是,如果她只是作为一个声名显赫的中年女人留在我们的记忆里,那她总不免和我们有点疏远。她可能会很富有,也可能会万事如意。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们一想到她,总会联想到现实世界里的某个命运不济的人;我们一想到她,总会追忆到上个世纪的50年代,回想起位于约克郡荒原上的那座牧师住所。她一生都住在那片荒原上的那座住所里,既受过穷困的煎熬,也受过人们的吹捧;但不管是受穷,还是受吹捧,她永远是孤寂的、不幸的。

夏洛蒂·勃朗特

这样的生活既然会影响她的性格,那么在她的作品中也一定会留下印痕的吧?不妨想一想:一个小说家,要构筑自己的作品,一开始总需要有许许多多的临时材料;这些材料虽然有可能使作品具有真实性,但大多数到后来都会被证明是无用的。所以,当我们翻开《简·爱》时,心里总会想:她想象出来的世界,会不会仍然是那个陈旧过时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世界,就像她住过的那座荒原上的牧师住所?这样的地方,除了怀旧者,谁会保存?除了好事者,谁会去参观?抱着这样的疑虑,我们翻开了《简·爱》。可是,读了两页,我们的疑虑便统统打消了。

起皱的猩红色帐幔挡住了我右边的视线;左边,是明净的窗玻璃,它保护着我,却不能把我和那阴凄凄的十一月的天气隔开。我翻动着书页,时不时地抬头张望这冬日下午的景色:远处是一片灰蒙蒙的雾霭;眼前是湿淋淋的草地和风雨中的灌木丛,而那绵绵不停的雨,在久久哀号的狂风吹送下,正刷刷地飘向远方。

再没有什么东西比这本书里的荒原景象、比那「久久哀号的狂风」更变幻不定了;同样,还有什么东西能比她这种一时的兴奋更短暂呢?但它竟然能使我们凝神屏息地把书读完,不容我们停下来思考,也不容我们把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我们被小说深深地吸引住了,以至于有人正好在房间里走动,我们也会觉得那脚步声好像是从约克郡传来的,而不像在我们的房间里。作者紧拉着我们的手,强迫我们和她一路同行,要我们去看她所看到的一切;她一刻也不离开我们,也不许我们离开她。我们就这样完完全全被夏洛蒂·勃朗特的才华和激情笼罩住了。一张张各不相同的面孔,一个个相貌迥异、性格鲜明的人物,在我们眼前闪现,而这一切,又都是通过她的眼睛才使我们看到的。她一走开,一切便不复存在。我们想到罗切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