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书里的女人与女人的书(第8/21页)

一定会使我们喜欢不尽。

不过,话得说回来,虽然我们为了和另一个女人心灵相通,在思想和感情上作了种种努力,虽然我们对女作家私心偏爱,但这种偏爱却不能和那些名垂史册的文学大师在我们心中唤起的那种崇高的爱同日而语,就像夏天里的男女调情不能和终生不渝的伟大爱情相比。莎士比亚不必说了,篱笆上和田野里的小鸟、蜥蜴、地鼠和山鼠不必为太阳送来温暖而表示感激;我们也不必感激莎士比亚为我们送来的文学之光。我要说的是另外两个人的名字,虽然他们发出的光要比莎士比亚稍稍差一点。一个是诗人——他爱女人,但在爱的路上布满荆棘。他时而狂呼,时而诅咒;时而凶狠,时而温顺;时而妙语连珠,时而口出秽言。然而,正是他阴沉沉的思想中的有些东西,使我们为之着迷;正是他变化无常的暴躁性格,使我们为之兴奋。从他浓密的荆棘丛中,我们可以窥视到最高的天界,可以领略到那种陷于忘我之境是狂喜和那种无声无息的、真正的宁静。年轻时,他曾用一双中国人似的细长眼睛凝视着这个他既爱又恨的世界;年老后,他双颊塌陷、颧骨突兀,形同骷髅,犹如包在裹尸布里似的痛苦度日,最后死在圣保罗教堂里。但是,无论是他年轻时,还是他年老时,我们都不能不爱这个人——约翰·堂恩。另一个人和约翰·堂恩截然不同——他高大英俊,却生来跛足;他思想单纯,笔快如飞,洋洋洒洒地写了许许多多小说,其中却没有一句脏话和粗话,甚至连一句稍稍出格的话也没有。他是个拥有地产的绅士,特别喜欢哥特式建筑;要是活到今天,他一定会拥护现在英国所实行的那些最令人痛恨的制度和政策。然而,他却是个了不起的大作家,凡读过他的传记、日记和小说的女人,无不神魂颠倒地爱上他。我说的这个人,就是瓦尔特·司各特。

女性与小说

「女性与小说」其实有两层意思:既可以指女性与女性写的小说,也可以指女性与关于女性的小说。我在这里故意含糊其辞,是因为女性小说常常和一些与小说艺术毫不相干的东西纠缠在一起。所以,在谈论女性小说时,就必须留有余地,必须要有伸缩性——这样才有可能讨论小说以外的那些东西。

只要稍稍留意一下女性写作,就会引出一连串问题。我们随即会问:为什么在18世纪以前几乎没有女性小说?为什么到了18世纪以后,女性不仅开始像男性一样写小说,而且还写出了一部又一部经典之作?为什么女性写作——不论当初,还是今天——都一直以小说作为主要表现形式?

只要稍稍思考一下就会明白,我们若想自己来回答上面这些问题,那只会是徒劳一场。因为它们的答案一直被锁在一些陈旧的抽屉里,尘封在古人留下的那些破旧的日记里,或者只是残存在一些老人模糊的记忆里,而且很快就要被彻底遗忘了。所以,我们要想得到答案,只能返回到历史的幽深之处,到那些昏暗的过道里,在往日平凡乃至卑微的女性生活中寻找。

女人世世代代生活在昏暗中,只有极少数几个偶尔露一下身影;因此,关于过去普通女性的生活,人们知之甚少。英国的历史,历来就是男性的历史,而不是女性的。我们对于自己的父辈,多多少少总有点了解,特别是他们的非凡之处。他们曾当过步兵,或者曾加入过海军;曾担任过公职,或者曾制定过法律,如此等等。但是,对于我们的母亲、我们的祖母和我们的曾祖母,我们又知道什么呢?只有一些传说留下来,说她们中的某一个长得很漂亮,某一个是红头发,某一个曾被皇后亲吻过,如此而已。总之,除了她们姓什么叫什么、何时结的婚和生过几个孩子,我们对她们几乎一无所知。

正因为这样,我们要想知道某个时期的女人为什么会做这件事而不做那件事,为什么她们不写小说,或者为什么她们会写小说,而且还写出了传世佳作,确实是件很难、很难的事情。不过,假如真有人去查考那些积满灰尘的书信和日记,把往日的历史彻彻底底地翻一遍,并能准确地再现出莎士比亚时代、弥尔顿时代和约翰逊博士时代普通女性的日常生活情形,那么,我想,他或者她不'

仅能写出一部极为有趣的书来,而且还将为文学评论家提供一件他们迄今尚缺乏的武器。杰出女性是有赖于普通女性的,唯有对普通女性的生活状况有所了解——譬如,她有几个孩子,是否有经济来源,是否有自己的房间,是否独自照料孩子,是否有仆人,是否要承担家务,等等——也就是说,唯有当我们考察过普通女性可能有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经验之后,我们才能知道,那些杰出女性——作为小说家——为什么有时会成功,有时却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