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书里的女人与女人的书(第7/21页)

对济慈就不用这样装了。不错,人们在提到济慈时总带有几分怯意,因为对他这样一个具有人类所有珍贵品质的人——这样一个既有天才又有情感、既有尊严又有智慧的人,倘若我们只知一味称颂而不知其他的话,只会使我们显得低能。不过,如果要说有哪个男人能得到男女一致推崇的话,看来非济慈莫属。在他面前,男男女女的各种个人偏爱都会趋于统一;但这里仍有一点分歧——因为有个范妮·布莱恩,因为济慈曾抱怨范妮·布莱恩在汉姆斯泰德跳舞跳得太多。这位天神般的诗人看来仍有一点那个时代的大丈夫作风,倾向于把自己的情人看作是美丽的天使和鹦鹉,所以有时就不免专横。今天若由一群少女组成一个陪审团来裁定他们谁是谁非,结果一定对范妮·布莱恩有利。不过,济慈也曾照看过自己的妹妹。他不仅给了她最好的教育,还塑造了她的人格。在他妹妹身上,他充分显示出自己「若能委以重任,必有王者风范」。所以,济慈的女读者很容易把自己视为他的姐妹。同样,她们对华兹华斯也会怀有姐妹之情。华兹华斯其实不应该结婚,丁尼生倒是应该娶个妻子。还有夏洛蒂·勃朗特,她根本就不该嫁给那个尼古拉斯先生。

至于塞缪尔·约翰逊博士,你若想占个有利位置来观察他,就得前后找找。他脾气不好,常常把桌布撕得粉碎。他是个严厉苛刻的人,又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对女人,他很粗暴,但他又真心诚意地崇拜女人。他曾辱骂过施莱尔夫人,而施莱尔夫人又是他最崇拜的女人;还有一些年轻、漂亮的女人,也曾有幸坐在他膝上;但无论是对施莱尔夫人,还是对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人,我们都不必羡慕。她们一个个都诚惶诚恐。倒是有几个既不年轻、又不高雅的卖火柴或者卖苹果的女人,因为她们有自谋生计的勇气而赢得过他的同情和尊敬。还有一些雨夜里站在街头的女人,她们有时也会得到他的青睐而去为他效劳。当然,她们不仅为他洗刷碗碟,.也从他那儿得到了女人所能得到的最大回报。

上面这些例子看来都非常简单:男人不管怎么样总是男人,女人即使在写作也仍然是个女人。他们只不过是直接地、正常地发挥了自己的性别影响罢了。但是,有一类人却不然,他们向来就不受性别影响。弥尔顿可以说是这类人的首领,此外还有兰多、萨福、托马斯·布朗爵士和马韦尔等人。他们可能是女权主义者,也可能是反女权主义者;可能很热情,也可能很冷漠;他们的私生活可能平淡无奇,也可能非常浪漫;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和他们的作品毫不相干。他们的作品是纯粹的、不带杂质的,就像人们所说的天使那样,没有性别之分。当然,我们不能把这类作家和另外一类有同样特点的作家混为一谈。请问,爱默生、马修·阿诺德、哈丽特·马蒂诺、罗斯金和玛丽亚·埃兹华斯,他们的作品属于哪一性别?不过,这个问题在这里并不重要。反正当他们写作时,他们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他们只诉诸人类灵魂中那一片无性别的疆域;他们从不煽情;他们只是给人以教诲,使人从善,使人向上;所以不论男女,都可以从他们的作品中得益,因为那里既没有偏执的性别感情,也没有狂热的同志思想。

然而,我们仍不可避免地要走进闺房,而当我们在帷幕旁边看到几个女人的身影并听到她们谈笑风生时,仍禁不住有点颤抖。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女人之间的关系依然是那么暧昧不清。干脆在一百年前,事情倒是明了的:那时女人是行星,只有在男人的阳光照耀下才会发亮;一旦没有了男人,女人便陷入一片黑暗——就像男人所说,她们只会相互轻视、相互猜疑和相互妒忌。必须承认,现在的情况至少不再让男人那么得意了。女人也开始表现出了自己的爱憎,所以你不敢再断定,一个女人读了另一个女人写的书后,除了嫉妒肯定不会再有其他感想。因为很可能,爱米莉·勃朗特会唤起她对青春的热望,夏洛蒂·勃朗特会使她由衷地喜爱,而安妮·勃朗特则会给她一种温馨的姐妹情谊。同样,盖斯凯尔夫人很可能会使她的女读者感到母爱的力量,因为她既聪颖又仁慈,读她的书总让人想起可敬可爱的母亲;而乔治·爱略特呢,她虽不是母亲,却是个无与伦比的姑妈——只要你叫她一声「姑妈」,她准会把赫伯特·斯宾塞给她的那些男人的东西统统扔开,并马上沉浸在回忆中,开始滔滔不绝地——当然,是带着乡下口音的——向你讲述她年轻时的种种经历,向你袒露她那既广阔又深邃的内心世界。还有简·奥斯汀,她会使我们一见倾心。但是,她自己并不在乎我们爱不爱她,因为她什么都不在乎。确实,我们对她的爱,只是读她的书时的一种无关紧要的副产品,就像天上不管有没有云雾,月亮自身总是清辉耀人的。至于外国女作家,有人说根本没法喜欢她们。实际情况也许并非如此。要是认真读的话,那么德·塞维尼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