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咖啡馆之歌(第17/24页)

有些时候阿梅莉亚小姐似乎会进入到一种恍惚状态。通常大家都知道起因,也很理解。由于阿梅莉亚小姐是一位出色的医生,她不会把沼泽地里的树根和其他没有亲自尝试过的药材碾碎,让初次登门的病人直接服用。每当发明了一种新药,她总是自己先尝试一下。她会服下很大剂量的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边沉思,一边在咖啡馆和砖墙厕所之间来回走动。经常的,当一阵剧烈的绞痛突然而至,她会站立不动,握紧拳头,一双怪眼盯着地面。她在努力分辨服下的药在对哪个器官起作用,最有可能治愈的病痛又是哪一种。现在她看着驼子和马尔文·梅西,脸上的表情就是这样的,像是在紧张地辨识体内的某个疼痛,尽管那天她并没有服用新药。

“这会给你一个教训,断了脊梁骨的东西。”马尔文·梅西说。

亨利·梅西把软软耷在额头前的有点花白的头发撩到脑后,紧张地干咳了几声。胖墩麦克费尔和梅里·瑞安两人拖着脚步来回走,站在外面的儿童和黑人大气都不敢出。马尔文·梅西合上他一直在裤子上刮擦的折叠刀,肆无忌惮地看了看身边的人,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烤肉坑里的余火渐渐变成像羽毛一样轻的灰白色灰烬,天完全黑下来了。

以上就是马尔文·梅西从监狱回到小镇的情形。镇上没有一个人乐意见到他,包括玛丽·黑尔太太,那个用爱和关怀把他抚养大的善良女人。这个老养母第一眼见到他时,手里的平底锅就掉到了地上,眼泪也随即涌了出来。但是没有什么能让马尔文·梅西感到内疚。他坐在黑尔家后面的台阶上,懒洋洋地拨弄着手里的吉他,晚饭做好后,他把家里的孩子推到一边,给自己盛上满满一大盘,尽管桌上的玉米饼和鸡肉还不够大家分的。吃完后,他在前面房间最暖和舒适的地方躺下,一觉睡到天亮,梦都不做一个。

那天晚上阿梅莉亚小姐的咖啡馆没有营业。她小心地锁好门窗,没人见到她和利蒙表哥,她房间里的油灯亮了一宿。

马尔文·梅西是带着坏运气回来的,一开始就是这样,这并不出乎大家所料。第二天天气突然闷热起来。一大清早空气就黏糊糊的,风里带着一股沼泽地里的腐臭味,工厂发绿的蓄水池上方密布着嗡嗡叫的蚊子。天气反常,比八月还要炎热,这种天气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因为几乎全县所有养猪的人家都学阿梅莉亚小姐,在一天前把猪杀了。这么热的天,做出来的香肠怎么能久放?没过几天,到处都是缓慢腐烂的猪肉散发出来的气味,还有因暴殄天物导致的沮丧气氛。更糟糕的是,靠近分岔瀑公路的一个家庭在团聚时吃了烤猪肉,全家人都死了。很显然他们吃了变质的猪肉——谁敢肯定其余的猪肉是安全的?人们既舍不得猪肉的美味,又害怕吃了会死,真是左右为难。那是一段浪费且混乱的时间。

而所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马尔文·梅西,却毫无羞耻心。无论你走到哪儿都能见到他。别人上班的时候,他在纺织厂里游荡,透过窗户朝里面张望。到了礼拜天,他穿上那件红衬衫,带着吉他招摇过市。他仍然很英俊——一头棕发,宽肩膀,嘴唇红润,但是他的邪恶早已家喻户晓,英俊的相貌一点也帮不上他。然而,他邪恶的名声不仅仅因为他犯下的罪行。没有错,他抢了三家加油站,在那之前曾经糟蹋了县里最温柔善良的姑娘,还把这些事拿出来说笑。很多罪恶行径都可以列在他的名下,不过除了这些罪行,他身上还带有一种阴鸷的气息,像气味一样粘在他身上。还有一件怪事——他从来不出汗,哪怕是在八月,这肯定是个值得深思的迹象。

现在镇上的人觉得他比以前更加危险了,他在亚特兰大蹲监狱的时候肯定学会了某种巫术,不然又怎么解释他对利蒙表哥的影响?自从第一眼见到马尔文·梅西,驼子就像被蛊惑了一样。他每时每刻都想着跟在这个囚犯的身后,用各种蠢到家的把戏吸引他的注意力。而马尔文不是对他恶狠狠的,就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有时驼子会放弃,坐在前廊的栏杆上,像一只蜷缩在电话线上的病鸟,公开显露自己的悲伤。

“这究竟是为什么呀?”阿梅莉亚小姐会问他,灰色的斗鸡眼盯着他,拳头攥得紧紧的。

“噢,马尔文·梅西。”驼子呻吟了一声,说出这个名字就足以打乱他呜咽的节奏,他打起嗝来。“他去过亚特兰大。”

阿梅莉亚小姐会摇摇头,阴下脸来,脸上的肌肉有点僵硬。首先,她耐不下性子出门旅行,瞧不起那些在家里坐不住,跑去亚特兰大或去离家五十英里的地方看海的人。“去过亚特兰大有什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