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夜船(第11/17页)
“哪儿呀,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来?我是因为眼睛小,看起来好像老在笑。”
我抬头望着登上椅子的诗织的颈部。
“这里吗?”
我望着她打开橱门的手。
“对,那儿有一个很长的盒子。”我用手指指。
“接一下。”
我接过她递给我的长盒子,打开后取出了一个黑黑的壶状的大花瓶。用清水洗过后,再用抹布擦干,往里面灌入了水。水声在夜半听起来激越清冷。
“这下可弄妥了吧。”
从椅子上下来的诗织说了声“好嘞”,嫣然一笑,我朝她点了点头。诗织插花比我在行,我就在一旁把散放着芬芳的郁金香一枝枝地递给她,她小心仔细地一枝枝插上……
忽地,我醒了。
“咦?”
我大感惊奇,光着身子“嗵”地坐了起来。
诗织不在。
刚才的场景太真切了。我突然降落到了与刚才不同的地方,身旁睡着个男人。夜色浓重,房间沉落在一片昏暗之中,汽车在窗户外行驶而过,闪过一片空茫的灯光。
对周边环视了一会儿后,我立即回到了现实中。梦中的场景太真切、太强烈了,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恍如幻境一般。只有一点感觉是确切的,那就是时隔多日后,我又见到了诗织。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正是像我目前的状态,才真的需要有人来陪睡。像如今的我这样的人。倘若诗织睡在我身旁的话,一定也会做我刚才经历的那种强烈而动情的梦。将做梦者引入梦想的另外一个现实,真切的色彩和视角、肌肤与肌肤的触碰……不知怎的,我惊得呆呆地直望着床套。
“嗨。”
突然有个声音向我发来,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他已清醒地睁开了眼睛望着我。啊,又是夜的尽头啊,我蓦地想道。
“你怎么啦?怎么猛地坐起来?是不是做噩梦啦?”
“不是,是美梦。”我说,“是个非常美好的梦,我在梦里太开心了,都不愿意醒过来。我真不愿意回到这样的地方来,简直像一场骗局一样。”
“大概是半梦半醒吧。”他自言自语似地小声说着,抓起了我的手。我意识到就在这一瞬间,热泪涌上了我的眼眶,紧接着便扑簌簌滴落在了床罩上。他见状惊讶地一把把我拉进了被褥里,虽然这并不是他惹出来的事。
“我懂了,你大概是太累了吧。行,这样吧,这个星期已经无法跟你见面了,不过下个星期带你去吃点好东西。哦,对了,下个星期不是有焰火晚会吗?我们到河边去吧,怎么样?”
他一个劲地说着。贴在我耳边的肌肤热乎乎的,可以听见他胸脯的起伏鼓动。
“人会很多的——”我笑着说,眼眶里虽然噙着热泪,心情却已有些轻松了。
“即使不去河边,只要在附近的话,也可以看到一些吧。对了,我们去吃烤河鳗吧。”
“嗯,吃烤河鳗吧。”
“你知道有哪家店比较好吗?”
“嗯——那家沿街的大店怎么样?”
“那家不行,他们除了做烤河鳗以外,同时还做天妇罗什么的。不正规。再靠里边点的没有了吗?”
“噢,对了,在寺院的后面有一家小店。我们去试试看吧。”
“河鳗这玩意儿,就讲究个刚刚捕捉上来的新鲜度,这非常重要。”
“还有米饭的软硬程度,涂抹上去的调味汁也很重要。啊,这说的是鳗鱼饭了。”
“对对,米饭若煮得烂烂的,就会使人食欲大减。我小的时候,烤河鳗可是个好东西呢……”
我们俩说了老半天的烤河鳗。说着说着,话语就渐渐地断了,不知不觉间,两人几乎同时进入了沉沉的梦乡。这是一场已不记得梦中情景的、深沉而温馨的睡眠。
他妻子所在的地方,是何等深沉的夜色的底端啊。
诗织所在的地方,是不是距那里比较近?一定是一片非常深沉的、浓度很高的黑暗。在睡眠中,我的灵魂是否也在那一带踯躅徘徊过呢?
——就在醒来之前,我脑子里在思忖着这些事。接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迅速跃入了我的眼帘,朝身旁一瞧,他已经不在了。看了一下钟,已经下午一点了,我大吃一惊。极度的惊讶使我立即起了床,嘴里不住地说着“哎呀呀、哎呀呀”。床头柜上有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