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夜船(第10/17页)
我与他并排躺在床上。快要入睡时,他突然开口问道:“寺子,你开始单身生活以来已经有几年了?”
“啊?我?”
这问题问得太唐突了,我的声音都变得怪怪的了。这一发问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的地面上团团打转,瞬息之间,把过去和现在的记忆都搅和在一起了。
(怎么回事?怎么啦?为什么我现在在这里?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跟他在一起之前的事,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那个呀,只有一年呀。在这之前一直是跟一个女性朋友住在一起的。”
“哦,啊,对了。这样说来,以前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有另外一个女孩来接的。怎么样了,那个女孩?”
“结婚了。”我撒了一个荒唐的谎,“留下我一人走了。”
“那可不好呀。”
他说着笑了。我见到身旁宽厚的胸膛摇晃了一下。
“你太太要是知道的话,会光火吧。”我冷不防若无其事地问道。他神情有点尴尬,之后,他又慢慢转为笑脸,答道:“不会的。如果她本人脑子清楚的话,我们也不会成这样,所以假设不成立。总之,如果她见到了我目前的处境,见到了你,绝对不会光火的,她就是这样一个 人。”
“她是个好女人?”
“是。我真是有好女人缘。你也是个好人,她也是个好人……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了吧,不会了吧。”
他用睡意朦胧的声音断言道。我害怕这样,于是便默不作声。不知为什么,对此我产生了一种悚然的感觉。在我打量他的过程中,他已经呼吸舒缓地睡着了,望着他闭着的眼睑,听着他的呼吸声,我感觉好像真的能看见他的梦境。
孑然一人,意识在某个遥远的夜里徘徊。
——诗织曾说,当你的呼吸和着这种睡眠中轻轻的鼾声时,说不定就把那个人心中的黑暗吸到自己的身上来了。这时往往自己一边心里想着,我可不能入睡呀,一边又会迷迷瞪瞪地做起噩梦来。
真是这样呢,诗织。最近我好像明白了你这些话的意思。像影子般睡在那个人身旁的话,就像把影子吸取过来似的,也许会把他的内心摄写下来。这样一来,就像你一样,知晓了那么多人的梦,渐渐地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也许心灵的承载过于沉重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也许是像往常一样,在一下子坠入梦乡之前心里总在思忖着这些事的缘故吧,自诗织死后,我第一次在梦里清清楚楚地见到了她,宛如展现在眼前的现实一般,显得十分清晰、生动。
我在我的房间里忽地醒了。
这是在夜晚,在与房间的那一头相连的餐厅兼厨房的木制圆桌旁,我见到了诗织正在插花。她穿着一件我常见的粉红色毛衣,下面是卡其色的裤子,穿着常穿的拖鞋。我迷迷瞪瞪地坐了起来,睡意朦胧地问道:“诗——织?”
“你醒啦?”
诗织转过身来望着我,刚才从侧面望过去神情专注的脸马上荡漾起温柔的笑意,脸颊上现出了小酒窝。我受到感染,笑了起来:“刚才我梦见了岩永。很真切的梦,我跟他睡在一起呢。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正在说你的事呢。”
“什么呀,可别随便在梦里谈论我哟。”诗织一脸纯情地笑着,侧过脸对着我,“你看,这花我怎么都插不好。”
诗织正在把很多白色的郁金香插到桌子上的玻璃花瓶内,可花朵纷纷翘向四处,拢不起来。桌子上还散落着好几枝郁金香。
“你索性把这些花剪短了怎么样?”我说道。
“可我总觉得挺可怜的。”
诗织说完又开始费力地摆弄起来。我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朝她走去。从床上起来,手脚有些慵懒,觉得屋内的空气很新鲜。
“让我来试一下。”
我说着用手按住了花瓶,碰到了她白白的手指。这花怎么摆弄都倔倔地翘向各处。
“咦,真的,上面部分都弯曲了呢。”
“寺子,你不是有再高一点的花瓶吗,就是那个黑黑的、比这更大的?”
“哦——好像有的……等等,有的!”我说,“放在柜子上面,应该是。”
“我拿把椅子过来。”
诗织奔到我睡觉的房间,抱了一把椅子回来,她脸上笑盈盈的好像挺得意。我情不自禁地说道:“诗织,你脸上总是笑盈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