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西贡(第9/10页)

米尔斯站在我旁边,我小声说:“逃过一死。”

“你这黑人疯子。”他说。

“反正我没死。”我说。

“是啊,不是今天,早晚有一天。”

我一分钟都不想多看那个岛一眼。我站在船头,看着海湾之上的这片海,我要重新把我的信写一遍。我练习着把信纸叠成好看的形状,假如我叠得好看,可能茜茜就不会把它丢掉。也许她会让露西尔拿着,这是她爸爸给她的纸玩具。我把它叠成一个小船,就是中间有个三角形的那种,但我想女孩子可能不喜欢船,于是我又把它叠成了天鹅。

茜茜借钱把床赎了回来,她让他们留下那个椅子。几个月后,我参军了,在我走后,她跟了一个不会把家具输掉的男人。爱丽丝在她一次来信的最后附言里告诉了我这件事。居然在附言里告诉我,我的妻子跟别人一起住了。想象一下,茜茜的母亲听了恐怕要气得半死。假期一来,我便去了费城。

下午的时候,我去了茜茜住的地方。她和这个男人在西费城有个住所,在那里他们谁也不认识。我穿着一身蓝色的西装,铜色的领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感觉自己是国王的儿子,回来认领他的新娘一般。我不配做这样的感想,但这个幻想给我增添了信心,使我的头高高抬起。当我走上台阶,我发现,在这之前茜茜要没有找别的男人该多好。我要告诉她,我想,告诉她我来和她离婚。我们可以当天就去法院。我让她自由,让她和她找的这个男人过上体面的生活。可是当她打开门的那一刻,我感觉她就是我的那个茜茜,她脸上的那颗痣,她铁一样的目光。

“我过来接你的。”我说。

她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睛眨啊眨的。我以为她会哭,但她没有满足我。

“我们还结着婚呢。”我说,“这是什么生活方式?”

“我现在活得像个女人,富兰克林。”她回答,“我的母亲和姐姐都不跟我说话了,但我觉得活得像个女人比什么都值得。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开始关心我的死活了。”

于是,我们就像电影里一样,我是那个忏悔的丈夫,茜茜是那个跟别人跑了的妻子。我说了我的台词,她说了她的台词。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戴上帽子直接离开。

“我来,是因为我爱你。”我说。

“我相信你是这么认为的。”茜茜说。

她站在门口,一直未动。她的手垂在两旁,攥成一个拳头,后来又松开了,每当紧张的时候她便如此。阳光照着我铜色的领结,把一个个小光圈反射在她的脸上。我透过她的肩膀望向屋内,看起来还不错,挺温馨的。房子的一切都是那么光亮,有生机,白色的窗帘,奶油色的沙发,地板上浅色的地垫。

“服役后我比以前好多了。”我不应该说这句话,不过我也想不起该说些什么,“我安排了一辆卡车来帮你收拾东西,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十分钟就能来。”

“一辆卡车!”她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她知道我没有卡车。我不知道她发现我只是虚张声势的话我会怎么做。

“一辆卡车!”她又说一遍,摇摇脑袋。

她让我进了屋子。我坐在她白色的坐垫上,她坐在我对面一个直背椅子上,扶手是木头的。我应该给她买一把这样的椅子,而不是之前的那种单人椅。这样的椅子更适合她,她不是那种懒散的女人。

“我好几个星期都没喝过酒了。”我说。

“这回我不能跟你走,富兰克林。”

“那么你就这样跟这个男人住在这里!”

“他对我的感觉是真的。我不能称之为爱,但他很稳定,而且人好。我感觉自己像个休养中的小姐。你知道书里边的那种吧,就是整天坐在马车上赏花,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我去工作,回到家里收拾房间,别的什么都不需要想。而你让我筋疲力尽,富兰克林。”

以前我曾来求过茜茜,她把我乱打了一顿,然后我便离开了。自那之后我也没变过,但我仍然自大地以为,只要我去找她,便能把她再求回来。我把我要做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我疯狂地把她从那里拽回来,再跪在地上,求得她的原谅。我会告诉她我变了,不过这些在之前我都做过。我把手里的招数都用尽了,茜茜就是没有上当,没被我骗住。我在客厅的窗户里看见自己的样子。我看起来就是一个金色的傻瓜,你得斜着眼睛看我,我身上到处闪着金光——领结、鞋子、肩章。我问自己为什么如此想让她回来,我回答不了,但我也不能放任她住在那里不管。